说完这话,他模样真的冷漠起来,随即甩袖走了。
他正欲离开院子,抬眸见到父亲常鹜沉着脸大步过来,便诧异道:“爹,你怎么过来了?”
常鹜从他面前站定,语中压着怒火:“当然是来瞧你干的好事。”
常夕饶知道父亲已知所有事情,便侧过头没说话。
常鹜问他:“你这是要去哪里?你们的孩子是从你手里没的,你就如此心安理得地离去?”
常夕饶语中透出不耐:“那我能如何?”
常鹜见他这副毫不知错的样子,差点忍不住抬手甩他一个耳光:“你这个逆子,简直毫无人性。”
常夕饶自己心里也是烦得很,他道:“我本就不喜欢她,对一个用手段嫁给我的人,也不需要人性。”
他现在没有心情留下挨训,越过父亲大步离去。
北面屋中窗内,襄锦夜目睹着常夕饶走远,看到常鹜投过来的目光后,便拖着虚弱的步伐缓慢地回到床上坐着。
她倚着床头闭上眼,眼角第一次溢出泪珠。
小谷见了,不由颤颤地唤了声:“少夫人,你……”
襄锦夜沉默了许久,忽然苦涩地勾了下嘴角,终于幽幽凉凉地道了句:“果然,强扭的瓜不甜。”
甚至好苦好苦,苦到从小坚强的她都无法忍受。
国师府。
杨寻瑾强行将陆漪拉到亭内坐下,就吩咐了人备膳。
一桌子的菜端来,杨寻瑾对陆漪道:“用膳。”
陆漪侧过头,不理他。
杨寻瑾便将筷子塞到她手里,斥了声:“用膳!”
陆漪想把筷子扔了,但拳头被杨寻瑾紧握住,她便由他握着,又侧过头,小脸沉沉,不言不语。
杨寻瑾便伸手掐过她的脸,沉声道:“我让你用膳。”
陆漪别开目光,仍旧不理他。
在杨寻瑾看来,无论是前世也好,今世也罢,他所认识的陆漪素来是脾性柔软,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如此倔强。
他问她:“你吃不吃?”
陆漪总算冷然地吐出两个字:“不吃。”
看她的模样,大有死活都不会动嘴用膳的意思。
杨寻瑾危险眯眼:“你一定要为了别人,这样与我闹?”
陆漪难得不管他的态度,只道:“我再说一遍,锦夜姐不是外人!”
杨寻瑾道:“我说她是外人她就是外人,你的眼里只能看到我,其他人不得在你心里有丝毫地位。”
陆漪问他:“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我?”
杨寻瑾道:“但你依旧是我的。”
陆漪又问:“你的什么?玩物?”
杨寻瑾不否认:“记得从一开始我就与你说过,我想玩死你,是你自己还非得留在我身边扮深情。”
陆漪闻言,低下头没再说话。
杨寻瑾又问她:“吃不吃?”
陆漪只道:“我想去看锦夜姐。”
杨寻瑾不耐斥道:“我说过我不准,你别再给我提她!”
陆漪便起身要走,他将她拉到怀里紧搂住,贴着她的耳伴几乎咬牙道:“你一定要如此惹我?”
陆漪挣扎无果,便由着他。
杨寻瑾看着那一桌子的菜,倒是难得的,他全让人做了她爱吃的,她却是看都不看一眼,他便忽地一甩袖,那些菜全数被摔落在地,他紧了紧怀中人:“既然不吃,那就别吃。”
邱忻站在亭边,下意识离远了些,免得被殃及池鱼。
这两人最近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不得不佩服陆漪的胆子。
偏偏他们还总是吵得那么莫名其妙。
杨寻瑾死盯了怀中倔强的丫头一阵,忽然吩咐邱忻:“看好她,若她离开国师府一步,你就滚出府。”
邱忻第一次被公子如此威胁,吓得不由一颤。
他马上应下:“属下遵命!”
杨寻瑾放开陆漪,起身大步过去进了书房。
手脚终于有了自由,陆漪马上就要离开,却是还没踏出国师府就被邱忻拦住,邱忻道:“陆姑娘就别为难我了。”
陆漪想与对方沟通,却又知道他只听杨寻瑾的。
她没法,只得回头。
回去后,她没再进入归惜苑,而是去了后头小院,将自己关在房内。
她沿着门蹲下,脑中乱得很。
直到日头西下,夜色来临,外头响起敲门声,伴着邱忻的声音:“陆姑娘,公子唤你去用晚膳。”
陆漪道:“不去。”
邱忻闻声,回头看向张陆,朝其耸了下肩。
张陆犹豫了下,便回到归惜苑禀报此事,坐在一桌子菜边的杨寻瑾闻言,脸色自然不好看。
他又掀了这桌菜,起身再入书房。
后头房内,陆漪已是去到被窝里躺着,在她碾转反侧时,外头又响起敲门声与邱忻的声音:“陆姑娘,公子让你去伺候他沐浴。”
陆漪仍是两个字:“不去。”
邱忻便拍了拍张陆的肩:“去吧!”
陆漪不去,就只能张陆去,但今日的陆漪心情不好,杨寻瑾的心情却更不好,张陆自然觉得怪为难。
张陆低头摸了下鼻子,只能回去。
书房内,杨寻瑾倚着靠背椅闭着眼,听到张陆的禀报,他没给反应,但浑身迸射出的阴冷,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张陆迟疑了下,道:“属下伺候……”
他话未说完,被杨寻瑾寒声打断:“出去!”
张陆只得退出书房。
自打白日被邱忻拦回来开始,陆漪就没再出过自己的房门,后来许是在床上躺久了,精神紧张多日的她便睡了过去。
大好的月光由窗外洒入,屋内光线还算挺好。
陆漪面向里侧而躺,杨寻瑾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立在床边,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阵,便上去将她揽入怀中。
陆漪倏地睁开眼,感觉到是他,她便又重新闭上眼。
杨寻瑾搂着她的力道极重,勒得她浑身难受,尤其是直接受力的腰部,疼得她不由拧眉。
杨寻瑾低沉的声音由她耳际响起:“你要和我闹到什么时候?”
不难听出,他语中压着怒火。
陆漪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低斥:“说话!”
陆漪默了瞬,忽然道:“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们也没了一个孩子。”
杨寻瑾闻言,身形僵住。
陆漪未睁眼,但眼角溢出湿润,她继续道:“在你死后不久,我还没发现他的存在,被我娘骗我喝下一碗药流了。”
她身后,久久没再传出杨寻瑾的声音。
陆漪便一时也没说话。
以前她不说这些,是因为怕他难过,如今说这些,其实是抱着一种报复心思,报复他不许她管锦夜姐的孩子。
她想让他也感受到那种失去孩子的感觉。
但话说出口,她又突然后悔了,她终究是不忍伤他半分。
整个房间的气氛凝滞得可怕,令陆漪不由产生一丝心慌,正是她想要转身看看他时,他忽然痴痴地笑了。
他终于幽幽道:“所以,你不仅害死了我,还害死了我的孩子?”
“我……”陆漪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话。
杨寻瑾掰过她的脸,哪怕只有月光,也能让人察觉到他的眼睛一定猩红得厉害,透着刻骨的恨意。
他道:“你与我说这些是为了报复我?但你有何资格报复我?”
陆漪生起的报复心思突然消散,由愧疚取代,她确实没资格报复他,孩子的爹是她害死的,孩子也是她没保护好。
然而从前到后,他都是无辜的。
就算是他不肯她管锦夜姐的孩子,也都是她对不起他造成的。
杨寻瑾看着在月光的映射下,她眸中泛出的如星光般的薄泪,随即重新将她死死地扣在怀里。
他狠声道:“你成功让我更恨你。”
陆漪总算失去了闹脾气的倔强,她道:“对不起。”
杨寻瑾搂着她的力道越发大,沉默了一瞬后,听到她的痛吟声,他道:“我真想勒死你算了。”
陆漪忍着,由他以如此微不足道的方式宣泄怨恨。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二人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杨寻瑾翻身由她这小小的床上起来,他坐在床边情绪不明地瞧着正缓缓坐起身的陆漪。
陆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
瞧了她一会,杨寻瑾站起朝外走,扔下两个字:“跟上。”
陆漪稍顿,便乖乖起来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