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延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只是把这句话当成什么人生信条一般，在心底重复了无数遍。
学校通知初六返校，颜煊不打算和盛延一起出门，一大早就走了。盛延起床的时候只来得及在桌上摸到一杯依旧微热的牛奶。
杨怡帆来得比颜煊迟一些，颜煊起身把靠近暖气的座位让给她，杨怡帆低声说了句谢谢。颜煊打量了她一番，看起来杨怡帆这个新年过得不错，短短几天似乎吃胖了一点，颜煊给她送了一个从禾木带回来的小玩意儿。
杨怡帆看起来很高兴，之前在房子龙那里受的委屈似乎已经一扫而空。
颜煊想，这大概就是新年的意义，可以让人觉得一切都是崭新的，所有的事情都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各科的课代表开始收作业，大家都有没写完的卷子和习题，趁着老师进班之前互相抄作业。卷子从第一排传到第五排，练习册扑棱棱飞过半个教室，颜煊的耳边都是借作业的声音。杨怡帆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问：“颜神你都写完了？”
“没有。”颜煊把作业从书包里拿出来：“我把我想写完的部分写完了。”
“你总不写语文默写，张老师知道又要骂人了。”杨怡帆不抬头，眯着眼睛辨认另一份作业上的字迹。
颜煊把自己的作业递过去，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考试不错就行了。”
杨怡帆接过作业千恩万谢，又羡慕道：“我也想这么有底气说出颜神这样的话。”
颜煊就笑，什么也不说。
盛延不太管学生抄作业这件事，他觉得他教的学生都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有什么是不该做的。
学生抄作业的时候防的也并不是盛延，而是其他几门课的老师。倒不是说老师们不好，老师都很负责，但是却不能接受学生们在做作业这件事情上走捷径，唯一能被接受的反而是从来不走这个捷径的颜煊。
颜煊不抄作业，据杨怡帆的打探是年级第一懒得动弹。
年级第一更多的时候都选择直接告诉老师，他不想做。
高三也没有报到这个流程，收完作业就开始上课。颜煊含了颗薄荷糖提神，盛延的数学课在下午，颜煊没把握早上还能不能看见男朋友。
杨怡帆趁着英语老师写板书的时候和颜煊说：“你知不知道房子龙要重考的事儿？”
颜煊不动声色：“为什么？”
“学校说他成绩有问题，也不知道究竟能考多少分，希望他回头是岸。”杨怡帆双手合十小声说：“阿弥陀佛。”
“对了。”正当颜煊准备看看之前在家写的那本练习册的时候，杨怡帆又说：“据说等成绩出来了之后还要给他重新排名，要让他给所有排名在他前面的人道歉。”
颜煊没忍住笑了，“这损招谁想出来的。”
“我毫无根据地怀疑，可能是咱们盛哥。”杨怡帆的语速很快：“他以前说过一次，让我们千万别作弊，不然要是被他抓到的话，就让作弊的人给所有认真考试的学生道歉。”
“盛老师……”颜煊想了想，说：“想法还是挺特别的。”
颜煊不记得盛延什么时候有说过这样的话，他总以为自己把盛延的那些话都一个不落地记在心里，特别是这么特别的一次发言，怎么想都不应该毫无印象。唯一的可能就是盛延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并不在跟前。
颜煊偶尔也会这样的事情感到懊恼——因为怕自己的行为泄露出什么而坚持减少在盛延跟前的出现频率。
他不知道自己还错过了多少这样看似无关痛痒的小事。
“颜神！”颜煊被李萌萌的声音拉回现实，“老大让你去趟办公室。”
“嗯，好，我现在过去。”盛延把中性笔的笔盖合好，起身去了盛延的办公室。
盛延的办公室里都是高三年级的数学老师，这会儿大概很多人都有课，办公室里的人不是很多，但颜煊没想到教导主任也在。
“主任好，盛老师您找我有事儿？”盛延看着颜煊老老实实地打招呼，恍惚他们两个之间似乎并没有产生任何不可说的联系，他还是那个难以接近的学霸小朋友。
“还是之前考试的事情。”开口的反倒是教导主任，颜煊转向他听着，“房子龙的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和他之前的成绩差别比较大，按他这个成绩来说，是不应该留在实验班的。”
颜煊没有任何表情，他在这个时候才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完全不把他当作一个生命里重要的人。
房子龙的事情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依你看的话，有必要让他给大家道歉吗？”教导主任问。
“主任，其实您这个问题真的不应该问我，这么多次考试过去了，无论他是作弊还是没有作弊，第一也永远是我的。您不如问问其他同学是不是需要这个道歉。”颜煊的校服袖子挽在手肘，露出手腕上挂着的手表，盛延不记得他有戴表的习惯，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还有一个事儿，”教导主任把声音压低了一些，“校长让我来问问你，对保送名额究竟是什么想法？”
颜煊这才第一次好好思考这个问题，被保送自然很好，更何况还是俞晓凡他们学校的名额，他也给自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教导主任感受到他的沉默，却无法解读出这个沉默里酝酿着什么，只得继续往下说：“咱们这是个小地方，能有个保送名额很不容易，大学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咱们的第一去，那这个名额就作废了。”
“当然学校还是尊重你的意见，我们也相信以你的能力参加高考也一定会顺利考进去的。”
“房子龙现在没资格了吧。”颜煊突然问了一句。
“没了，他身上现在还背着处分呢。”
“那这个保送名额我就别给咱们学校浪费了，我要。”
教导主任看起来如释重负，“那这个下周升旗的时候你给大家做个演讲，百日誓师的发言也让你来做，有问题吗？”
“没问题。”上课的铃声适时响起，颜煊看了一眼盛延，“那老师你们没事儿的话我就回去上课了。”
“最后一个事儿，”盛延突然开口：“中午放学的时候叫大家一起，盛哥请你们吃饭，庆祝一下。”
颜煊特别想问盛延，你看我这个自闭儿童适合叫谁。
盛延仿佛读懂了颜煊的心思，“你叫你朋友，剩下的就别操心了。”
“谢谢盛老师，主任再见，老师再见。”颜煊说完就一溜烟儿跑了。
颜煊回到教室给俞晓凡和程功都发了微信，两人表示中午本来也没什么事，一定会到。颜煊又点开盛延的头像，和他说这边加上自己也就四个人。
盛延的消息回得很快，他说：“五个。”
颜煊问：“哪有五个？”
盛延这回的速度慢了一点，颜煊看见屏幕上的那行字是：
“我也是你这边的。”
第36章 春醒 19.
颜煊对着手机上的那行字愣了一会儿，手机在他的掌心被攥得发烫。
最后一节课是物理课，杨怡帆听到一半就开始犯困，颜煊用胳膊肘撞了她好几次，才避免让她直接在课堂上睡过去。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的学生们便开始躁动，有些急着去校外的餐厅抢位置，有些还想回家吃家里的午饭，想把春节的感觉一再延长，仿佛这样就无需面对写在黑板左上角不断减少的倒计时天数。
颜煊依旧坐在座位上，等热闹的人流散去，午休的时间对于要去外面吃饭的一行人来说并不充裕，盛延也只是在周边找了一家学生相对少去的餐厅定了个包厢。
颜煊记得俞晓凡以前请他们来这家店吃过饭，算是学校门口寥寥坚持到现在的店铺当中的一家。
盛延早上没课，比几个学生去得要早，俞晓凡几个没什么要紧事的和他先后脚进了餐厅，颜煊是和杨怡帆几人一同去的。盛延只是和几个学生说了中午要一起吃饭，却没有告诉他们这顿饭的主题。
颜煊这个主角倒也乐得混在他们其中，好让自己显得不太重要。
颜煊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许可以绕过高考这件对于学生来说相当重要的事件，短时间内他也无法确认这件事究竟能不能算得上一件好事。即使在某些方面，他难以对这件事下一个清楚明晰的定义，但是毋庸置疑，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