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医生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笑起来很和蔼,可是不笑的时候又很凶。知道张若是个无依无靠的,他朝张若安慰的笑了笑,“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营养不良,等你姐夫来了医院我跟他谈一谈。”
张若在当天就出了院,魏思妍和周启维把他接回家,张若想要回自己的出租屋被二人断然拒绝,魏思妍语重心长,“若若,你现在营养不良,自己在家没法调理,你来姐姐家,和我吃一样的,你陪我一起养胎不好吗?”
魏思妍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挺着肚子和张若说这些的时候让张若羞红了脸,他还是无法适应自己的孕夫身份,这太奇怪了,最后拗不过魏思妍威逼利诱还是在他们家住了一宿。
第二天吃过午饭张若就要回自己的家,“姐姐,我得回自己家去,张景澜在我家留了东西,我要通通扔掉。”
终于如愿离开,张若却根本没有回自己家,他在路上拔了电话卡扔进垃圾桶,彻底告别了他们所有人。
他不会回出租屋,也不会回周启维家,他在别人面前装得淡定,可实际上怕得要死,他是个怪物,是张景澜的污点,他得把自己藏起来绝不能被张景澜发现,不然他和宝宝就没命了。
他玩够了就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扔出门来,又怎么会善待怀了孩子的他。
工作和房子不能要了,张若直接坐上了去城北的公交车,一个城市的两个对角,张景澜绝不可能找得到他。
第三十三章
张若在晕倒之前去打开了家里的门,同时还带上了手上所有钱,他知道住院急救需要好多钱,可是最后周启维也没要他的。
他也知道生孩子养孩子需要很多钱,所以现在他坐在黑乎乎的桥洞里,摸着兜里的三千二百块钱只觉得安心。
至少他的宝宝出生以后有三千块钱可以花。
他得为了宝宝努力攒钱,哪怕以后宝宝跟着他不会有大富大贵的生活,甚至可能会很拮据,但他可以给他一份爱和一个家。没有感受过爱,没有拥有过家的张若觉得拥有这些的宝宝一定会很幸福。
现在已经太晚了,张若对城北全然陌生,他现在有了宝宝得对自己好一点,一定不能感冒生病。所以找到一个适合居住的,且干燥挡风的桥洞花了很长时间。等明天天亮了他就要去找一份工作,最好是包吃的工作,这样可以省下一大笔钱。同时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租个房子住,租房很贵,超过400的话就算了,他可以接着住桥洞,但宝宝出生以后他无论如何也得找个房子住下,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他得给宝宝攒钱。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了,这个时候魏思妍和周启维一定开始找他了。自己只在家里留了个小纸条,上面写着道歉和告别的话,他甚至不知道魏思妍有没有看到,他们肯定担心极了,想到这里张若鼻头就有些酸酸的,他真的亏欠了姐姐姐夫好多。
可他是个怪物,姐姐姐夫那么好,他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张景澜窝在家里浑浑噩噩过了不知道几个白天黑夜,天亮的时候阳光会洒在墙上,张若的脸就像见了光的泡沫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了,张景澜慌慌张张跑去拉上窗帘,他的若若就又像捉迷藏一样出现了。
碎掉的酒瓶把他的脚扎得鲜血淋漓,张景澜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只是对着重新出现的那张脸近乎痴迷的笑。
这个视频里的张若穿着红色的连帽卫衣,鲜艳的颜色把他的脸衬得更是雪白,镜头难得抬得有些高,张若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才终于舍得露出来,此刻他正笑得眉眼弯弯,嘴唇笑着抿成一道弯弯的月牙。
酒精麻痹了痛觉神经同时也麻痹了张景澜的大脑,好像张若真的站在那里朝着自己笑。张景澜恍惚间笑了一下,朝着投影的方向伸出手,他一步一步走过去,踩过遍地的玻璃渣,踏过一片荒芜的内心,他始终笑着伸着手,直到还剩下最后一点距离,他终于喊出了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手盖上了雪白的墙,可是眼里若若的脸却碎了。
张景澜不可置信的看着被他挡住的那片黑暗和投影在自己手上的若若的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他扶着墙慢慢滑跪在了地上,有玻璃渣刺进膝盖也仍毫无所觉,只是痛苦的掩面哭泣,几天下来他早就变得胡子拉碴,连嗓子都像是混进了泥沙变得粗粝难听,“若若啊…”
张景澜把张若的名字喊了千百遍,可张若听不到。
拉着窗帘的屋子分不清白昼是假的,即使再密不透风的墙,阳光也会顽强的照进来一缕金色。
可是张景澜却突然分不清了,他是被光晃醒的,外面有震耳欲聋的声响,张景澜更不确定了。手机早就没了电,他只能过去拉开窗帘,一簇簇烟花在空中炸开,把黑夜照亮得如同白昼。楼下有小孩子的倒数声,“5.4.3.2.1”
新的一年到来了。
“若若,新年快乐。”张景澜仰着头,忽明忽灭的烟花把他的眼泪和痛苦照了个明亮又透彻。
张若缩在桥洞里看着天上炸开的朵朵烟花笑着摸了摸肚子,“宝宝,新年快乐,明年你也可以看见啦。”
只有魏思妍和周启维没工夫跨年,魏思妍急得在家里走来走去,派出去的人一点消息都没有,天寒地冻她真的害怕张若出什么事。周启维眉头皱得死紧,他家在找人这方面真没什么门路,如果明天还找不到人,那就只能去找张景澜了。
张若找到了一份小吃店的服务员工作,月薪两千,不需要工作经验也不需要文凭,只要能吃苦耐劳就好,最重要的是包午饭和晚饭,那他只要掏钱买早饭就可以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住,太贵了他住不起。
第一天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张若摸黑回了桥洞,坐在干草堆上揉着酸痛的腰偷偷掉眼泪,今天他做了好多事情,要点菜要上菜还要收拾桌子,晚上下班的时候他看到老板娘正在洗碗,张若咬着嘴唇蹭过去问,如果他把碗洗了能不能再加点工资,老板娘爽快的给他加了八百块钱。
张若拿另一只手擦了擦眼泪,“宝宝,他们都觉得我好骗,只给了我这么少的钱,可是我不会跟他们讨价还价…”
“我好没用…”
周启维是在张若失踪的第三天找上了张景澜,如果不是真的无能为力他绝对不想让张景澜帮忙。
他打了张景澜的电话没人接,敲了房门也没人应,干脆直接按了指纹打开房门。
屋子里暗沉沉的,浑浊的气息让人喘不上气,周启维皱着眉往里走踢倒了不少酒瓶。还没到客厅就看见那边的情形,张景澜一滩烂泥一样坐在地上,墙上张若的投影发着荧荧的光,照亮了他满脸的颓唐。
周启维跑过去揪着张景澜衣领,咬着牙厉声质问,“你这算什么?你弄出这样子给谁看?”
周启维的声音像是石破天惊的一声闷雷,劈开了张景澜混沌许久的神识,他目光呆滞的从墙上转到周启维身上,双眼无神的像一对木珠,“我想若若,我后悔了,我想对若若好。”
然后又流下了眼泪,一滴滴滚烫的仿佛岩浆一样的眼泪,带着重量砸在周启维的手背上,张景澜满脸痛苦,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全都不见,“启维哥,我真的想若若,我想若若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启维愣了愣,小时候都是他保护张景澜,但等张景澜长大以后几乎就没怎么叫过他哥了,因为他已经强大到不再需要别人的庇护。看着眼前这个难过的人,周启维突然就有些相信,他也许是真的后悔了。
他拽着张景澜的衣领把人扯了起来,强硬的逼着张景澜和自己对视,“你想要一个机会?”
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抓住了周启维的手腕,张景澜脸上的情绪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哭,“我想,我要!”
“若若失踪了。”
张景澜倏的瞪大双眼,“你什么意思?”
“若若跨年那天就不见了,我们找不到他。”
张景澜直接给了周启维一拳,酗酒过度他根本没什么力气,轻飘飘打在周启维脸上他连脸都没歪一下,张景澜哆嗦着手质问周启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把若若带走你就应该照顾好他,若若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他刚刚流产,他现在身子那么虚,他肯定连钱都没有…”越说声音越小,他不敢再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