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不用问,也知道他发病了。“你之前跑哪里去了?”
“人格交换。”蓝斯遇说话很简单。
“现在又回来了?”
“每当这具身体发病或者遇到了什么伤的时候,我会被动替换其他人格。”因为,他是痛苦的承担者。
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
察觉到这件事情的席慕,依旧厚着脸皮腆笑着。“刚刚在的人,他说自己叫沈万奇。”
蓝斯遇没有理会他。
席慕的舌头舔了一下上嘴唇,然后继续说道:“这个名字也太朴素了,还是你的名字比较好听。”
长相丑陋的、性格恶劣的小孩,席慕只能夸他那个奇怪的名字。
蓝斯遇转了下眼珠子,看向他。
席慕:“哈哈。”
蓝斯遇不想理他,不是因为讨厌他,而是因为自己很狼狈。他的手脚不听自己的使唤,他现在的姿势扭曲可怕。他对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生气,连带着也不想要搭理其他人。
席慕见他不想说话,也就不勉强了。“失礼一下。”他对蓝斯遇说。
蓝斯遇看着他,席慕朝他靠了过来,一下子环抱住他。
那温暖的触觉,要把蓝斯遇都熏晕了。
席慕说:“可不要咬掉我的耳朵。” 他祈求完,然后用力,将蓝斯遇抱起来,然后将他放到墙壁边,让他的背有支撑的地方。紧接着,他将蓝斯遇摆弄,让他的手脚都摆好。
“你先这样坐着好吗?”席慕问他。
蓝斯遇感受他的离开,自己的双手从他的脖子处被拉开。“好。”
席慕敏锐地发现,蓝斯遇的语气变得柔和了。“呼。”他的喜怒,他无法看透。
蓝斯遇读懂他的叹气。
一个精神病患者需要什么自尊嘛。
但是,他就是需要。
“离我中午吃饭,离开这里还有一段时间。”席慕问,“你是想要自己静静呆着,还是想要跟我聊天。”
“给我讲故事吧。”蓝斯遇还是那句话,“就之前说的,杜松子树下的故事,后面的内容是什么,给我讲讲吧。”
“你有那么喜欢那个故事啊。”席慕感慨一声,然后不得不告诉他一个令人失望的消息,“我本来昨天想要回去看看这个故事的,结果你要逃跑……我当然知道逃跑的人不是你,但是有人格带着你的身体跑了,然后我就也跟着去照顾你了。工作完了以后,我就要回去睡觉了,所以我没有去看。”他做保证,“下次吧。”
蓝斯遇看着他,然后慢慢地点头。
这个医生的态度实在是轻佻,蓝斯遇觉得他说的话一点都不可信。
看蓝斯遇点头,他又开始乐呵呵。
蓝斯遇觉得他笑容传达出来的意思就是,又把这个病人糊弄过一次了。
中午到来的时候,换班的护士来了,席慕就离开了。
蓝斯遇双手垂在身躯的两旁,像是娃娃一样。
他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
对于他而言,时间实在是太难度过了。他不想承认,但是如果席慕在的话,他起码还能听听一些没有营养的口水话。
蓝斯遇闭上了眼睛。
他回到了自己的思维世界,也是每个人格的住所。舞台的附近是他们聚合的地方,在舞台之外,他们有各自的家。
蓝斯遇站在森林的入口。
他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
森林的白雾太大了,空旷的森林里,巨大物体踩在地板上,发出凄厉的声音。候鸟成群结队地飞过,张开嘴巴,尖利地骚扰着天空。
蓝斯遇挥开眼前的白雾。
他的森林入口处,多了一个竖立的木牌,上面用红色的笔写了字。
来玩捉猫猫吧。
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快藏起来吧。
谁想要玩捉猫猫?
蓝斯遇看着木牌,一头脑的疑惑。
穿得破旧了的球鞋踩在地板上,穿着宽松的运动装的女人捧着一碗炸酱面,正在一边走一边吸溜。她一头长发随意绑起,露出来的脸蛋清秀美丽。
暴殄天物!
看着她粗鲁的动作,路过她的人纷纷为那张脸蛋觉得可惜。
“头!”某个办公室的门打开,穿着整洁警服的青年朝她招手。“我有事找你。”
女人闻言,继续吸面,然后转身走进他的办公室。
“头。”青年人一看她进来,就将门关上。因为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敢再让别人知道。“我听说……只是听说,也许是我听错了。”他小心翼翼地跟她确认,“你是不是将你的弟弟,席慕,派去杜松子树下精神疗养院了?”
席钥吃饱喝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欸,你知道了啊,是真的。谁叫那里戒备那么森严,我们的队员又那么蠢。反正我弟都要找实习的医院,我干脆就耍了一点小手段,让他进去了。”
警员的嘴角抽搐,脚软了,“头,你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万一席慕被发现了,就死定了。”
“不会。”席钥将塑料碗放到桌面上,“我又不要他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他只需要好好上班,然后给我拍拍照,汇报自己的工作就好了。”
青年人摇了摇头,感到窒息。“不不不,还是快点叫席慕回来吧。”
“话说完了吗?”席钥问青年人。
“明显没有。”
“我晚点有个重要的会,是关于那个宗教组织的。如果你没有说完的话,等我回来。”说完,她转身就走,潇洒地消失在了青年人的眼前。
青年人看着特立独行的席钥,觉得头疼。
少年漂亮的脸蛋映在一张纸上,坐在轮椅上的人的手一抖,纸张就掉落在地板上。
“哥哥。”背后的来人将纸张捡起来,塞回那人的手中。“我一定会找回小遇的,你放心吧。”
那人闻言,欣慰地笑了,然后拍了拍他的手掌。“我相信你。”
中年人露出笑容。
“只是你要留心。”头发已经花白了的中年人摸着自己的弟弟的手,“千万不要弄错人了。”
“怎么会呢。”
“毕竟我们那么多年没有见他了。”中年人伤心地垂眸。
“哼。”楼下有人冷笑,美丽的少妇站在围栏的旁边,看着楼下的兄弟情深。
少女站在她的旁边,她的耳朵正插着耳机,里面在播放内容,于是她静默不语。
耳机里传出声音,温柔的主播用哄小孩的音调说着故事。
“我的母亲她宰了我,
我的父亲他吃了我,
我的妹妹小玛莲啊,
她拣起我所有的骨头,
包在一条绸手巾里头,
埋在那棵杜松子树下。
克威,克威,我变成只
多么美丽的小鸟啦!”
第15章 揭秘者
席慕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面,他成了精神病院的病人。他穿着病服,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地放置在病床上,护士戴着白色的口罩,推着他在阴暗的走廊上奔跑。
喂,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喂,这里到底是什么医院?
他有满腹的疑问,可惜无人听见他的呼喊,自然也就没有人解答。
护士们将他送进了一家手术室。
肮脏阴暗的手术室里,有一个高挑的人正拿着手术刀,等他的到来。
住手!
席慕无声呐喊着。
医生从阴暗处走了出来,他是一位少年。
少年如百合花一样圣洁雅致,看见他挣扎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甚至有几分甜蜜。
“我要切割你。”他的声音丝丝如蜜糖。
打断这一场噩梦的,是连续不断的铃声。席慕呻/吟一声,伸出手去摸手机。
“喂。”他刚睡醒,声音沙哑。
“席慕。”席钥连名带姓地喊他。
席慕抓了抓因为睡觉而卷起来的上衣,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太肿了,于是只能眯着看白茫茫的天花板。“嗯。”
“你最近还好吗?”
他那个粗神经的姐姐居然会关心他,席慕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很好啊,除了有点累。”他最近不仅要照顾蓝斯遇,要负责的病人也越来越多。
“日常查岗。”席钥在电话那头笑了。
席慕抓了抓头发,“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席钥难得说话支支吾吾,“杜松子树下精神疗养院。”
“嗯。”席慕随意地应了他一声。
席钥咳嗽一声,慢慢说道:“恐怕不是一个单纯的精神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