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浒立时抬起头,和她对上,握着胸口痛哭出来,“陛下!微臣身居御史中丞,就是要对您监督!您说出这等话,岂不是在掐着微臣的脖子逼微臣做那无能奸佞,您糊涂啊!微臣怕您耽于玩乐,荒废政务,您莫要让臣子们痛心啊!”
“钟浒!你未免太放肆了!当朕不会责罚你吗?”女帝气的抄起手边案几上的一本奏折砸到他的头上,望着他流血的额头,冲两边的翊卫道,“把他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叫他长长记性!”
两个翊卫便过来拖着他走。
“陛下!这十几年谁人不说您是明君,天下百姓谁不称颂您是贤主,您醒醒啊!”
“陛下!您听听微臣的谏言吧,您不要再沉溺下去了,百姓们等不起,我们也等不起啊!”
这惨叫声响遍了整个太和殿,女帝拍着额角往底下看,那些大臣人人缩着肩,不敢有言语,她满意的望着那些臣子,道,“还有谁有忠言要与朕说?”
自是无人敢再冒头。
女帝瞧他们也没话敢说,甩了袖子道,“既然无事可奏,那就退朝吧。”
朝官皆惶恐的退走了。
女帝等他们一走,便急不可耐的摆驾回去了。
第109章 一百零九个澹澹
宫中东边角,有一间房,是女帝供神像用的,她这会儿推门进去,就见那房里放了个炼丹炉,一个道士坐在蒲团上,念念有词。
女帝转到他跟前,冲那炼丹炉看,谨小着声道,“道长,可成了?”
那道士举着拂尘在炼丹炉四周扫了一圈,大喝一声,“起!”
随后他便着两边宫人开炉,亲自下手取了药丸出来。
“陛下,这一炉浮生散应是最有成效的了,吃了它,您便能见到您最想见到的人。”
女帝慌不迭捧着那药丸,猛一口吃了进去。
她呼着热气瘫坐到蒲团上,望着周边的烟雾缭绕,孤寂的念叨着,“她怎么还不来?她怎么还不来?”
未几四方都静了,那烟雾都似活了,缓缓凝固成了一个人,音容形貌俱美,那张美人面浮在她面前,漠然的凝视着她,眼神空旷的绝情。
女帝瞬间泼泪满面,颤着手想触她,却又恐将她惊散,那种失而复得的窃喜使得女帝变的胆小了,她渴盼的盯着她不放,眼泪砸了满地。
“子兰……”
她爬在地上,朝着雾影悄步行进,待到那人一步远时,她抬起头来,贪婪的望着这张她日思夜想的脸,探指上来,就想拥她入怀,“我好想你。”
她的指尖一碰到贾子兰的脸,却扑了个空,烟雾形成的人在她眼中逐渐稀薄,仿佛下一瞬就会消失。
“别走!子兰你别走!我求求你,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女帝张开两只手过来抓她,可又怎么抓得住,那人自始至终定在雾气里,神情淡漠,看她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
女帝徒然的睁着眼,泪水流不断,她连眨眼都不敢,只知伏在地上哭求,“我错了,你回来吧,我再也不会囚着你了,你回来……”
那人像是动了一下,面容起了怜悯。
女帝心跳都像静止了,紧看着她不敢再动。
雾气凝聚的人终于朝她翘起唇笑。
女帝惶恐的仰着头,眼里的泪还没停,也随着她笑,“你答应我了……”
那人便在这笑里消失个彻底。
“啊——”
女帝尖叫着,她伸手捉那残余的雾,那雾也渐渐没了,她完全崩溃,朝着四周哭嚎着。
“贾子兰!朕命令你出来!”
“你出来!再不出来,朕就去将你父亲挖出来,再杀一遍!”
她叫嚣着,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于是她便又哭的凄婉。
“我吓你的,你出来让我看看,我绝不会碰你的家人……”
“子兰,你应了我要和我做一世夫妻的,为何要骗我?我杀了你全族,我后悔,你听听,我后悔了,可是后悔药没了,子兰,你就不能可怜我吗?我爱你啊!”
她说爱时,嘴里都是苦,苦的她心上滴血,她想给这死去的人看看自己的心,让她知晓自己有多痛苦,可是这人不在了,她的痛苦没人看到,没人会心疼,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她一人被陷在黑暗里,无人来救赎。
丹房中无一人敢上前,都憋着气等她发泄完。
约有半个时辰,女帝心凉了,她浑身汗湿,像刚从水里出来,阴厉的眼飘到一旁打着颤的道士身上,问道,“道长,朕还想见她,碰她,你的浮生散连人都留不住。”
那道士站不住脚,歪身趴地上道,“陛下,请陛下再容贫道一些时候,贫道定将浮生散炼成,让陛下如愿……”
女帝桀桀怪笑着,扬手在他脑门上打了两下,道,“朕要活人,你若是找不回活人,朕就摘了你的脑袋。”
她笑得大声,搭上童贤的手背晃着身出门去,留那道士跪在原地打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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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停了雨,聂珏睡到自然醒,她身上还疼,下床就差点摔落,刚好被高庭渊接住了,抱回到床里。
“都告假了,你再躺躺。”
聂珏玩着他的手指,“天不早了,你还不走。”
“含元殿修的差不多了,何孝和肖无宴也在,我迟点儿去没事,”高庭渊给她垫好枕头,“钟浒冲撞了圣人,挨了二十大板。”
聂珏笑,“他不看人眼色,说话又冲,圣人估摸是被他说燥了。”
她砸吧着嘴,还是想起来,“我想漱口,嘴里难受。”
高庭渊便捧着人亲身伺候。
临了头,聂珏牵他衣袖,将人往床上拽,“岳峙,昨晚是不是十二过去找你的。”
“多亏他,要不然我……”高庭渊说不下后半截话,瞧着面色都枯了。
聂珏手在他脸上抚着,细声道,“你怎么就信他说的了?不怕圣人试探你么?”
高庭渊大悟,惊疑着道,“甘棠,她试我做什么?我做事从不背着她,她若真疑心,直接将我卸了岂不好?”
聂珏微斜过头,瞅着他不动。
“你是说,她缺不得我,但又怕我有异心?”高庭渊道。
聂珏便凑过来将吻印上去,“我没说,十二心肠好,咱们要记着。”
高庭渊心内没因这话平坦,反倒更加迷茫,“她看着我长大的,难道竟真利用你来探我?”
“岳峙,她说她寂寞了,要我陪她,”聂珏将自己团成了球,贴着他的唇诉说着。
高庭渊目下泛冷,铁臂紧紧箍住她,一丝缝隙都不放,“她想都别想!”
聂珏得逞似地扯他腰带,“我这么柔弱,你不能现下得了趣,回头就不管我死活。”
“我把你当祖宗供着,谁碰你我杀谁,”高庭渊吃着她的颈上的细肉,吞咽时都能听出他的激动。
聂珏躺在他怀里拱起了腰,落了衣裳方便他动,口中吟声笑,“……岳峙,我是你祖宗。”
“恩,我的祖宗,”高庭渊缠着她的半身,疼她疼到骨子里。
“我,我受不住……”
聂珏掐他手,气息都深了,顶不了他急攻,“你怎么这样无耻?”
高庭渊便不要脸的抱她坐到椅子上,看她晕着脸往自己身上倒,“你看,我不碰你,你往我身上倒。”
“高岳峙!”聂珏眉都蹙紧了,拳头却握不住,“我要死了……”
高庭渊听不得她说死,动作都缓了,团住她闷道,“你总乱说。”
“……你去床上,你去床上,”聂珏被他逼着哭,眼晕边的透红熏得人醉。
高庭渊抹掉她的泪,揣着人进到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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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晌午,天放晴了,聂珏再醒来时,高庭渊人早走了,九儿过来搀她去桌边用了一小碗牛乳。
“大人,要出去晒晒太阳吗?”
聂珏往门边看,不见戚婉,问道,“婉婉人呢?”
“昨晚着了寒,还躺着呢,”九儿道。
她把轮椅翻了出来,让聂珏坐了上去,顺手拿了毯子将她的腿盖好,“大人,她心里大约还念着高大人。”
聂珏被她推出了门,阳光落了一脸,照的她睁不开眼,她道,“你错怪她了。”
西苑里热闹,王婶挑出了一块地,撒了些女儿花的种子,骁骁手里捏着个小风车围着王婶转,被王婶打了,还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