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练仍然以为俞一言只是被父亲拦住了脚步，此时的他即便心中有些许焦急，但仍然在可控范围内。他甚至能够抽出一份心神来想：这样是不是算作见家长了？
俞代华暗暗皱眉，他没有看到陆练出示给邢勇的证件，只是心中有些微妙，事情竟然没有按照他想象中的走向发展。
不过，他在生意场上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轻拍王秀琴的手以示抚慰后，就带着陆练大步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陆练率先开口，“俞叔叔，我和一言已经确定恋爱关系，有的事情可能她还没有来得及跟您解释。”
俞代华轻哼一声，两臂交叉抱在胸前，他倒是要看看对方能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说法来解释「怪盗Y3」的事情。
陆练把刚才出示的证件放到桌上，轻轻地推到俞代华的一侧。
俞代华尽可能地装出不在意的姿态，只打算随意地瞥一眼。哪里想得到，只是随意瞥一眼，他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
——国家安全局 陆练
俞代华的脑子嗡嗡嗡地响，他突然想到了一种从未想到的可能。
陆练：“虽然我们有保密制度，但是是可以向直系亲属透露工作单位的，一言应该是还没有来得及跟您说。”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俞代华抱在胸前的手突地甩开，有些难以接受摆在眼前的事实。
陆练沉默以对，他等着俞代华将这个事实消化掉。
俞代华的脑海里乱糟糟的，他张了张嘴又合上，如此反复三次，他才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所以，所谓的‘怪盗Y3’也是？”
陆练点头，“是的。”
如果要从头解释俞一言是如何被收编的，那国安的某些任务也会因此而透露出去，所以他干脆默认「怪盗Y3」从头到尾都是国安一手缔造出来的。
俞代华的心病瞬间去了大半，女儿没有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学坏。转瞬，俞代华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那不是意味着俞一言随时随地都处在危险之中吗？
“所以，你们上次去非洲？”
“是任务。”陆练言简意赅，他不可能透露更多关于任务的细节。
俞代华也大概知道什么可以问、什么不可以问。只是，在这一刻，在确定了陆练不是把自己女儿带到万恶深渊的人后，他展现出来的无限斗志开始一丝丝地瓦解。
他不再斗志昂扬，只是一个渐显疲态的父亲。他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最终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看到俞代华的模样，陆练相信对方已经对自己不再抱有恶意的警惕了，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俞叔叔，可以让我见见一言吗？”
俞代华有些不解，“你们没有在一处吗？”
俞代华没有掩饰自己的眼神，陆练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心“咯噔”一下。从天华大学到现在，他一直是被情绪主导着行动，好像有一些细节被忽略掉了。
陆练猛地起身，他想赶回天华大学，他想再重走一遍当时的路：看看究竟是有什么细节被自己遗忘在记忆的碎片中。
俞代华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在陆练起身的那一刻，他骤然抓住了对方的衣袖，“小言怎么了？她没事吧？”
被俞代华这么一打岔，陆练才察觉到自己先前的情绪有多么冲动。
他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用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说道：“下午我送她去接受心理治疗，医生说她走了，可是我现在联系不上她。您先别急，交给我去办，如果她回家了，您联系我就是。”
俞代华慢慢地松开了陆练的衣袖，他心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虽然心里担心，但也只能在嘴上说道：“好，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嗯，我会的，您不要太过担心，这里毕竟是华夏。”
等走出俞家大门，陆练的情绪与进门时候相对比已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稳住自己，超另一个线索方向查找俞一言的去向。不消片刻，他就拨通了胡永前的电话。
胡永前很意外，在「第三极」的任务结束以后，他都暂时不打算给俞一言分派任务，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呢？
“你先不要急，这件事情可能不简单。你过来一趟，再跟我说说具体的情况，你们在「第三极」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曝光身份？”
“可是——”
“别担心，你先过来，我会让胖子追踪一下她手机的信号源的。”
“好，我马上过来。”
第六十七章
俞一言躺在床上, 她的视线中全是白茫茫的天花板。
直到现在，她都无法接受自己半身瘫痪的事实。或者, 更准确的说法是膝盖及其以下的部位没有任何知觉。
不过, 这和半身瘫痪又有什么区别呢？她以后都不可能再走路了。
似乎是察觉到俞一言醒了过来, 方淇恺走了过来，再次试着与俞一言沟通。
“我为你检查一下肌肉情况。放心, 我会尽量给你安排最好的治疗的。”方淇恺一边说着, 一边将俞一言的裤腿往上撩。
在此之前，他曾试着与俞一言沟通过。虽然他明确地告知了对方是半身瘫痪，可是俞一言好像一直处于神游状态, 他不确定自己所言有几句是被她听进去了的。
“不要动我的衣服, 请给我留一些尊严。”
俞一言终于开口说话，这让方淇恺感到惊喜。
惊喜之外, 随之而来的是探究，对方冷漠而又生疏的态度让方淇恺感觉到事情似乎已经暴露。难道她有听到什么吗？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好的，我不碰。”方淇恺顺着俞一言的话说道。
俞一言好像放下心来，她不再死盯着天花板，而是转而闭上眼睛, 仍然是拒绝交流的模样。虽然大脑已经开始缓慢地运作，但她的思维好像是生了锈的机器, 完全无法准确判断现在的形势。
先前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有听到什么重要的信息，可是又好像都是无足轻重的、连不成线的信息碎片。
俞一言的回应让方淇恺怀揣了些许忐忑，他有些冒进地想：至少要确定俞一言对目前的情况知道多少, 她清楚自己和塞西莉亚的计划吗？
方淇恺有些冒进地问道：“你知道塞西莉亚吗？”
俞一言的的脸上露出一丝丝迷茫，塞西莉亚？她认识很多个塞西莉亚。
她的迷茫让方淇恺放下心来，显然，对方应该对他和塞西莉亚的计划还一无所知。
方淇恺按照原计划行事，把早已编造好的谎言托盘而出——塞西莉亚才是主谋，而他只不过是被威胁利用的普通老百姓。
听着方淇恺说的话，俞一言冷漠的神情终于有一丝丝的瓦解，是塞西莉亚挟持了他？
如果真的是塞西莉亚，那现在的局面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或许是她和陆练在撤退的过程中暴露了痕迹？
她看向方淇恺，神色复杂，“抱歉，这件事情应该是因我而起。”
来自俞一言的信任让方淇恺放下心来，他努力地控制着面部的肌肉，流露出些许痛惜的神情，“最重要的是你的腿——”
门突然被推开，方淇恺的话戛然而止。
俞一言费力地看着走进来的人，果然是塞西莉亚不假。
背着光，塞西莉亚一步一步地走进来，等走近了俞一言才看到她的神情有多冷。
塞西莉亚连看也不看俞一言，直视方淇恺，“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情。”
俞一言心生疑惑：答应的事情？方淇恺能答应塞西莉亚什么呢？难道不是塞西莉亚胁迫了他吗？
她的疑问太多，为了避免眼底的情绪被人看见，她索性闭上了眼睛，作出一副不想看到塞西莉亚的样子来。
方淇恺似乎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意外，但他仍然显得很镇定，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睛的俞一言，他保持着平时的语速说道：“我照常做了之后，你就会放过我们吗？”
塞西莉亚的眼中全是疑惑，方淇恺说的话她一个字词也没有听懂。没等她反应过来，方淇恺已经拉着她走出了小房间。
两人的脚步声走远以后，俞一言才悠悠地睁开双眼。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在她将醒未醒的时候，一直有听到一男一女两个声音的对话，应该就是他们俩吧。
俞一言努力回忆着当时他们说的话，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如果所回忆起来的对话没有差错的话，她现在的处境一点也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