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润玉,就是这种人。
每每看到璇玑宫窗畔的那抹身影,芙清都会站在远处凝望良久。直到天边的霞光散去,那抹身影消失,她才会离去。
芙清记得,邝露曾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过,切莫在润玉面前谈及鲜花饼。
芙清后来才知道,锦觅会做鲜花饼,也爱吃。
那日,她和润玉提及鲜花饼时,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的。
结果和她预料的一样,润玉依旧是语气冰冷,他周身散发着冷气。
芙清觉得,越是想忘的东西,越不能尝试忘记。而应尝试着慢慢改变自己,将想忘的慢慢从脑海中略去。
虽然过程漫长,但这样,总比强制自己去忘更轻易。
在天界生活的这段时间,芙清只在璇玑宫附近转悠过,对于偌大的天宫,她十分好奇,也甚是畏惧。
因为邝露曾嘱咐过她,切不可在璇玑宫以外的偏殿惹下祸端。
芙清本就是初来乍到,在天界算是个完完全全的新人,且润玉也尤为疏远她,所以她也不便在天界抛头露面,四处游荡。
自棠樾新生后,天界百花的品种也日益繁多。
这日,芙清提着竹篮在璇玑宫附近采摘鲜花。
白玉石铺就的小路旁,百花争艳,花香夹在微风里,甚是扑鼻。
芙清本就是荷花精,所以和百花皆能通灵。
粉嫩的牡丹被芙清摘下后,愤愤的骂了她一句,“臭荷花精,你竟然伤害同族!哼!”
芙清轻抚了抚牡丹花瓣,柔声道:“这位花姐姐,我摘下你,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天帝。”
牡丹花精急迫道,“为了天帝陛下何事?”
芙清蹲下身,尽力与百花平视,“我想将你们做成花茶,然后泡予天帝陛下。你们在这花圃绽放,每至春末,定然是要凋零的,以后你们只能与泥尘作伴,但我把你们摘下,泡成花茶,却可以为天帝作贡献,你们说何乐而不为呢?”
闻言后,众花精争先恐后的摇曳着身姿,抢着要芙清摘下。
竹篮盛满鲜花后,芙清这才直起身,抬头望了望天色。
“你这花精甚是有趣!”一红衣男子迎面走来。
脑海中的那些幻影慢慢与现实重叠,芙清记得,这红衣男子好像是姻缘府里的狐狸仙——月下仙人。
瞥见狐狸仙嘴角泛起的笑意,芙清的心竟开始发慌。
她福了福身,甚是恭敬的行礼,“见过上仙……”
狐狸仙走近芙清,在她身上来回嗅了嗅,语气里满是惊奇,“竟是朵会散清香的荷花精!”
芙清将竹篮护在臂弯下,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上仙所言甚是,不过,花精身上都有花香。”
狐狸仙的脸上依旧带着痞笑,“你是哪家的仙娥呀?老夫怎的从未见过你?嗯?”
芙清抬起头,迎上狐狸仙的目光,“我是璇玑宫的……”
狐狸仙的脸色一凝,即刻便恢复过来,他上下打量了芙清一番,亲切道,“原来是天帝府上的……”说着,他往芙清身前凑了凑,低声道,“天帝是我侄儿哟,你平日里有空可以去我姻缘府逛逛哦……!老夫随时欢迎你!”
芙清凭着幻影里的一切来评断,月下仙人是个挺不错的人。她朝狐狸仙微微一笑,“好的,谢谢上仙,明日得空,我便去你府上。”
狐狸仙拍了拍芙清的肩膀,笑道,“记得哟,老夫等你!”
语毕,他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这日傍晚,芙清从璇玑宫出来后,便凭着幻影中的记忆,摸索至姻缘府门口。
七八个各色彩裙的仙娥正拥在大厅里,围着狐狸仙,嚷嚷着要姻缘红绳。
芙清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偌大的姻缘府,她的心在此刻有种微妙的感觉。
终有一日,主上也会再露笑颜,璇玑宫也会如姻缘府这般热闹的。
芙清澄澈的双眸清亮了几分,她跨过门槛,慢慢的走了进来。
远远的看见那一抹白色身影后,狐狸仙便越过众仙娥,大步迎了上来。“小荷花精,你终于来了!”
众仙娥循声望去,纷纷议论开来。
“上仙!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狐狸仙挥了挥袖子,不悦道,“那些红绳你们都拿去!”
语毕,众仙娥纷纷乐开了花,她们争先恐后的抢着摆在仙桌上的红绳,场面极其混乱。
芙清有些担忧,“上仙,那些红绳…………”
狐狸仙低声道,“别担心,上好的姻缘红绳,老夫自然会留下来的。”
…………
不知为何,看着姻缘府的一切,芙清的心里总有种失落的感觉。
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润玉那清冷的俊容。
曾几何时,他的脸上也浮现过笑容的,只是,那些时日都太短暂,短暂的连那些笑都不曾留得住。
“小荷花精,发什么呆呢?这里有很多仙果,你要不要吃?……”狐狸仙拍了拍芙清的肩膀,脸上正眯着笑。
芙清拿起一个红彤彤的苹果,轻轻咬了口,一脸笑意,“谢谢上仙!上仙你以后直接叫我芙清吧……!”
狐狸仙笑眯眯道:“原来你叫芙清呀,这个名字好!很好听!”
芙清在仙桌上捋下一根红绳,然后上下翻折了几次,即刻一朵红色的香花便应运而生。
“上仙,送给你……!”芙清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脸上的笑容甚是甜腻。
狐狸仙接过香花后,眼里划过几丝黯然,不过转瞬即逝。
芙清接着说道:“上仙,这不是普通的香花,它有助于睡眠,也可以去除异味,还能隔绝蚊虫。”
狐狸仙嗅了嗅手上的香花,一股浓郁的荷花清香便迎面袭来,“这花香和你身上的香味一样!…………哈哈,老夫算是开了眼界,小荷花……不!芙清,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仙灵!”
芙清的脸微微一红,“上仙过奖了,这些对您来说只不过是雕虫小技,没您说的那般好……”
狐狸仙从袖中拿出一缕红绳,交给芙清,“这根红绳赠予你,算是老夫的回礼。你且收着吧,希望它能帮你找到一份好姻缘。”
握着手中色彩极艳的姻缘红绳,芙清的脑海中不断浮现润玉那张清俊的面容。她将红绳化入手中,朝狐狸仙道谢,“谢谢上仙!”
狐狸仙把玩着手里的香花,嘴角勾起,痞笑道,“不用总是和老夫道谢,你今后常来姻缘府做客吧,老夫很喜欢你呢……”
芙清自然是乐意至极,她连忙应道,“好,今后一得空,我便常来……”
每日芙清都会跟着邝露去璇玑宫清扫打理。
念及润玉口味清淡,平日很少啖食鱼肉,芙清都会在书案旁放置一杯花茶。
每日晚间去收回茶具时,芙清很开心,因为茶具里的花茶已见底。
每次看见芙清走出璇玑宫时,脸上尽是笑容,邝露觉得很欣慰。
润玉对芙清的态度明显很疏离,但她却从未气馁抱怨过,这些日子里,她每天都会去采集百花,学着泡花茶,做鲜花饼。虽然润玉几乎从未动过她做的鲜花饼,但她却日复一日的坚持做,坚持送去璇玑宫。
润玉每天夜里都会起身,站在窗畔凝望微染霞光的天际,直到天光大亮,他才离开璇玑宫,去往九霄云殿。
其实邝露不知道的是,芙清在璇玑宫角落里放了很多香花,她每次都想着,润玉每次从大殿回来,这样会不会让他更放松,晚间他能不能安然入眠。
邝露觉得,有这样一个人默默守护在润玉身边,何尝不是件好事。
因为至此以后,不是只有她一人关心他的起居,在意他的一切。
就让芙清这样默默在一旁守护吧,今后润玉永远不再是孑然一身,只身独影。
这样,他身处高位也不会太孤独,因为会有人在他身后默默付出,在乎他的感受。
即使没人理解他的孤寂,明白他的苦楚,但至少有人懂他,这就够了。
天光大亮,四周的云雾渐渐散去,璇玑宫内,一切都变得亮堂起来。
润玉依旧一袭月白长袍加身,宽大翩然的长袖微微及地,纯白的色泽映着他微蜷的手掌,分外惹眼。
大红色的香花被他修长白皙的指尖轻捻着,淡淡的荷花香在慢慢漾开来。
润玉的眸子里黯淡无光,他的眼神里带着异常的坚决与果敢,但隐藏在他心中的那份触动,却在不断滋长,在不经意间,他的眉梢已染上几许情意。似留恋,更似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