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也才说了几句话,都还没问对方的目的地是哪里。
“没到, 是有点事。”
她想了想还是没把补卧铺的事说出来,毕竟列车员这算是给她开了个后门,怕给人带来麻烦。
两人也就才认识,小年轻也不好追问到底是什么事,讪讪的客套了一句,“都是京市的,相逢也是缘分,以后回京市见。”
说完只能眼睁睁看着深深收拾行李跟着列车员离开,真是天意弄人,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周正一姑娘,可惜有缘无分!
卧铺的环境要比硬座车厢要好很多,人也少,两天的火车,乘卧铺也没那么难熬。
只不过深深总觉得周围有人在看自己,回头的时候,又分明没有人。
只当自己是马上要回沪市了压力比较大,深深没多想。
第三天一大早,天气还灰蒙蒙的,火车行驶进站台后,广播里传来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报站声:“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沪市站......”
听见到站声,车厢里的乘客都收拾东西到车厢门口等待,深深跟在人群身后,顺着人流出了站。
这个年代的沪市和她记忆里像,又不像,分明是同一个地方,亲切感扑面而来,但放眼望去,却没有一样建筑是眼熟的。
她站在火车站门口茫然四顾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子,“小姑娘,第一次来沪市啊?找没找好住的地方?”
现在政策变了,火车站外面有不少等在这儿拉客的生意人,看见深深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出火车站,络腮胡子就留意上了。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穿得也不差,是个能狠狠宰一笔的肥羊。
深深眉头皱了皱,“谢谢,不用了。”
看络腮胡子还想过来继续纠缠,深深摸了摸肩上的书包带子,径直朝公交站牌走去。她来沪市之前专门弄了一张现在的沪市地图,大致知道到招待所要怎么走。
周霆跟在深深后面,出站就看见一男的拦着她在说什么,深深脸上的表情明显不乐意,看得周霆差点就冲上去把人给扯开了。
还好小姑娘聪明,知道不理人,那男的说了几句看人根本没反应,还理都不理他的往前走,也就没继续自讨没趣了。
周霆压低帽子跟着深深上了公交车,这时候车上人多,两人之间隔着不少乘客。直到亲眼盯着深深进了一家还算正规的招待所之后,周霆才离开。
深深从书包里掏出开好的街道证明、介绍信等文件,招待所前台的大姐眼皮子撩了撩,扫了一眼后把文件往旁边一推,“行了,二楼左数第二间房,喏,钥匙!”
深深接过钥匙,弯弯嘴角道了一声:“谢谢。”
这么客气,前台大姐打量了一下深深,长得挺白净的,穿着也体面,顺嘴又提了一句,“多打点热水备着,我们这边太晚了不提供热水!”
“嗯,谢谢大姐。”
招待所的小单间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装修得比较简陋,公共卫生间在走廊尽头。
深深上楼把东西放下后,又去打了壶热水,洗了一把脸。卧铺的环境也只是相对比较好,乘了两天的火车,她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的疲惫,但在招待所的床上坐了一会儿后,深深却一点都休息不下去。
她想要快一点去找到父母。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现在还是沪市的上午,深深下楼给前台的大姐打了个招呼,又确认了一下公交路线,才深呼吸一口气出门。
现在的时间线是一九七九年,她如果想找到父母的话,只能先去外公外婆家。深深爸爸妈妈都是土生土长的沪市人,两家是街坊邻居,从小一起长大,深深爷爷奶奶走得早,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妈妈说过两家以前住在静安寺这一片。
外公外婆都是钢铁厂的老人,她听妈妈提过,那时候很不容易申请到住房,外公外婆住的单位房还是两人结婚一年之后,因为是厂里的双职工才批下来的房子。妈妈给她指过位置,还说过她小时候一直是住在那里。
有很大概率外公外婆还住在妈妈小时候生活过的单位房里,深深打算先去那里找找,如果没找到,再去钢铁厂里问问。
下了公交车后,深深朝弄堂里走去。周围都是熟悉的口音,但不少人家门口摆着竹榻乘凉,小贩挑着冰块走街串巷的叫卖,街边摆着的冷饮摊子,深深看了一会儿,是冰水里面加醋。
和记忆里一样又不一样,唯一熟悉的是走过的时候,弄堂里飘在空气中的炒毛蛤的香味。
钢铁厂的家属楼这边,可能是中午都在厂里吃饭,深深走进去都没遇到什么人。等了一会儿,才有个阿嬷拎着袋子进去。
揪了揪衣服的下摆,深深上前问:“您好,请问蒋玉如陈辛一家,是住在这里吗?”
第34章
深深是个小姑娘, 而且穿着体面,言辞有礼貌,是那种让人第一眼看了就下意识的不会防备的类型。
阿嬷上下看了深深一眼,“小姑娘哪里人?来这儿来找人?”
深深点点头,有点紧张的看着阿嬷。
“你说来找谁?”那一大串名字,她耳背没听清。
“蒋玉如陈辛。”清晰的吐出这两个名字, 深深又不由得加了一句, “都是钢铁厂的老员工,应该就住在这附近。”
静安区的钢铁厂不大,深深一路走过来的时候确认过, 只有这一片家属楼,如果外公外婆还在的话, 大概率就是住在这里。
“哦, 蒋玉如陈辛啊,”阿嬷听清楚了, 侧着脑袋想了想,“钢铁厂里没这号人啊!”
看深深不信,又补充, “我在钢铁厂里待了大半辈子哩, 里面大大小小的人我都认识,是真没有叫蒋玉如的。”
“您再好好想想,真没有?”她有点着急。
“真没有。”阿嬷说得肯定。
垂了垂睫毛,深深勉强扯出一个笑,“我再找找, 谢谢阿嬷。”
她想妈妈是一九七六年出生,到现在一九七九年,外公外婆应该已经结婚至少三年了。钢铁厂的单位房据妈妈说是在外公外婆结婚的第二年才批下来的,中间的这段时间,一直到几十年后重建拆迁,外公外婆都是住在单位房里。无论如何,现在的钢铁厂家属楼里都不应该找不到外公外婆一家。
阿嬷走后,深深又在家属楼大门口问了好几个人,越问脸色越苍白。这时候正是大中午,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她在太阳底下站了这么久,午饭也没吃,额头上都是汗,还是进出的一个大姐看不惯了,从家里拿了块西瓜给深深。
“喏,小姑娘,找人也不是这么个找法啊!何必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深深看了看递到眼前的西瓜,动了动嘴唇推拒,“谢谢大姐。”她现在真的吃不下。
她本来就乘了两天的火车,下火车后又没怎么休息过就在太阳底下站了半天,现在的脸色看着实在是不好。大姐人热心,看不得小姑娘这么糟蹋身体,又劝了几句,非要看着深深回去休息才走。
深深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指尖,想着在这儿再待下去也没问不到什么,还是得去钢铁厂问问。抿了抿嘴唇,顺着大姐的话往公交车站方向走。
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一进招待所的门,前台的大姐就殷勤的笑着朝她打招呼,“回来了?”
态度和早上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别。
深深大脑还木木的,下意识的也朝大姐露出一个笑,“嗯,回来了。”
看小姑娘这么失魂落魄的模样,大姐心里啧啧了两声,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不过,想到这小姑娘早上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送了东西嘱咐她照顾一下这小姑娘,大姐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些,“在外面待了一天,还没吃饭吧?”
深深确实没吃,闻言点点头。
大姐就等着她这句话,从柜台上摸出一个保温桶,“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身体,喏,给你留了饭!”为避免深深怀疑,又状似无意的感叹了一句,“大姐我也有个你这么大的闺女,所以看见你就亲切,自己家做的,没什么好菜,你也别嫌弃!”
其实是早上那人送过来的饭,放在保温桶里封得密密实实的,按着那人早上送的那些金贵玩意儿来看,这饭菜应该也不便宜。
深深推脱不过,接过了大姐手里的保温桶,想着找时间买点东西还这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