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包括江渔,都认为江槐只是一时冲动,没准儿过几天就把艾俏给忘了。
可是江槐并没有忘,他老老实实地读完了六年级,并且考了全乡最好的成绩。
他又来找她说,要去澜城上初中。
她依然没同意,理由是他还小,不能没有家人照顾。
实际上,她和所有的父母一样,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早恋,也不相信十来岁的孩子真的懂爱情,更何况江槐比所有人都要荒唐,他竟然要为了一个只相处过十几天的小姑娘只身去外地读书,换了哪个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她对江槐说,你现在真的还小,还不具备独自生活的能力,而爸妈也不能因为你放弃家里的事跟你去澜城,要不再等等吧,等你考上高中,如果你的成绩能被澜城附中录取,那我就在那边给你买房子,让你去那里读书。
江槐不同意,和她闹了好长时间,最后知道闹不过她,便妥协了。
她当时还劝江槐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实际上她心里想的是,一年你忘不了,三年你还忘不了吗?
她再一次低估了江槐的执着,三年来,江槐真的从来没忘记过艾俏,哪怕学校生活再多姿多彩,学校的女生给他写再多情书,他都从来没有动摇过,一门心思地要考去澜城。
每一个任课老师都说,江槐的成绩,别说是澜城,就算是去帝都最好的高中也够了。
可是成绩出来,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江槐的分数就连他们县一高的录取线都没达到。
江槐快疯了。
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他说这不是他的真实成绩。
她也不相信,老师们也不相信,她甚至发动关系去调查这事,想看看是不是被谁动了手脚,只是最终什么也没查出来。
事实就摆在眼前,谁也没有办法,她想,可能这就是上天注定的,江槐和艾俏没有缘分。
她看着江槐那么难过,就去安慰他,问他要不要掏高价去澜城。
江槐断然拒绝了她。
他说没考上就是没考上,如果我掏高价去上学,就算进去了,也没脸见艾俏。
他一个人去了澜城,他说他要去看一眼澜城附中长什么样,去看看艾俏过得好不好,去和她说一声抱歉,没能实现自己的承诺。
从澜城回来后,关于在那边的一切,他一个字也没说。
他像是认命了,老老实实去了县二高,从此便对学习失去了兴趣,打架斗殴,抽烟喝酒,赌牌飙车泡练歌房,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混子。
有时候,她也挺后悔的,可是她做错了吗,她仍然觉得,这事就算是换成别的父母,也同样不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孩子去追求所谓的真爱。
但她到底还是心存愧疚的,因为她没有真正走进孩子的内心去看一看,她忽略了孩子的感受,她所有的决择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而没有试着从孩子的角度去思考。
好在江槐并没有因此而憎恨她,他对别的事仍然还是从前的态度,他只是不喜欢学习了,因为他觉得他这些年来为学习已经付出了太多,但学习并没有回报他什么。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了他的高一上半学期。
下学期的时候,他和一群人逃课去唱歌,不知道是谁喝醉了酒,透露给他一个惊天大秘密,他的成绩被县里一个大领导的孩子顶替了,那个孩子就在澜城附中上学。
他听闻这个消息,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当时就带人闯进了那个领导的家里,把领导家里砸了个稀巴烂,还打伤了领导,领导的父亲被吓得突发心脏病,送到医院后因抢救无效离世。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他不但被学校开除,还因此被拘留,领导背景强大,她动用了手上所有的关系,才终于让领导撤诉,双方达成和解,领导的儿子也被澜城附中劝退。
事情了结后,她征求江槐的意见,问他想不想去澜城上学。
江槐已经无所谓了。
他说随便去哪里都行,反正艾俏也不认识我了。
这时候,她才知道,他那次只字未提的澜城之行,是以艾俏不认识他结束的。
她不敢想象,当江槐坐在回家的车上,想着自己拼尽全力的为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的记忆里却早已没有他,该是怎样的心灰意冷。
可是他回到家却什么也没说,少年的心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人忽略,又被自己掩埋,剩下的,只有认命。
她两辈子浮浮沉沉,经历了太多的事,做过无数的决定,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一样追悔莫及。
所以,现在,她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弥补,她要坚定不移地站在儿子身边,拼尽全力去守护他的爱情。
至于艾俏要不要选择江槐,只能是艾俏自己的事,艾家其他的人谁说了都不算。
“我要去见艾星海,我要告诉他,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从他们手中接过照顾艾俏的责任,并且能给艾俏带来幸福,那个人,就是我儿子,江槐!”
第44章
晚自习之前,陶阳非拉着江槐去操场消食儿,说是消食儿,实际上就是他不想太早进班。
最近班里的气氛被江槐搞得很奇怪,自从他爱上了学习这个小妖精,就像纣王听信了妲己的谗言,在班里实行起惨无人道的暴.政,不许喧哗,不许打闹,不准影响课堂纪律,不许影响他学习,总结下来就是除了学习以外的事啥也不准,违令者斩。
同学们在他的暴.政之下,实在没别的事可做,只好把读书当成唯一的消遣,比谁读的声音大,谁读的更流畅,谁读的最有感情。
读到后来,语文书都读烂了,就接着读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读得多了,各种艰涩难懂的公式都读得声情并茂,催人泪下。
最后实在是太无聊,连英语都能嗑嗑巴巴地用rap的节奏读起来。
总之在他们嘴里,只要认识字,万物皆可读。
每到早读课和自习课,只要你从教学楼路过,就能听到某个班里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如雷贯耳,响彻云霄。
老师们都疯了,每当这有感情的朗读数学公式的声音响起,就有些老师忍不住想给校长提议,去庙里请个高僧来做做法事。
这个样子,分明就是集体中邪了呀!
校长当然不能信迷信,他只能安慰老师们说,这样不是挺好吗,起码比打打闹闹强吧!
老师们心说,哪里强了,打打闹闹起码不洗脑呀,现在他们被那魔音影响的,自己讲起公式都变成了倪萍式煽情,说起英语都自带rap,一张嘴同学们就哈哈笑,争相模仿,就差编成京剧唱出来了。
但是不管老师们怎么想,对于十二班的同学来说,他们是真的从中找到了别人体会不到的乐趣,并深深陷入不能自拔,就连最不爱读书的同学都乐此不疲。
陶阳大概是全班唯一一个还没疯的,不过也快了。
“槐哥,你搞学习还要搞多久啊?”他十分痛苦地问江槐。
“活到老,学到老。”江槐在单杠上来了个三百六十度转体,然后姿态优雅地落在他面前,“干嘛,让你不爽了?”
“我没有不爽,我就是觉得现在好没意思,不打架,不泡吧,不蹦迪,不花天酒地,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意义,你看咱班同学现在活得多有意义,我觉着将来在他们中间能出不少播音主持的人才。”江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陶阳哭丧着脸,“那叫意义吗,那叫傻逼。”
江槐噗嗤笑了,拉着他在草坪上坐下来,掏出烟点了两根,一根递给他。
陶阳顿时来了精神,对嘛,这才是校霸应该干的事。
江槐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揽住他的肩:“你要觉得他们傻逼,那就跟我一起学吧,我教你。”
“……”陶阳刚提起的精神瞬间萎靡不振,“为什么非要学习呀,就快快乐乐的当个校霸不好吗?”
江槐笑道:“你觉得成绩第一的校霸和倒数第一的校霸,哪个更牛逼,哪个更有面儿?”
陶阳想了想,说:“那当然是第一更牛逼,可我不会,我学不会。”
“学不会慢慢学,有我呢!”江槐吐出一口烟雾,认真地看着他,“咱俩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管你把学习当成福还是难,你都得跟我一起,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