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儿也在看。
陆茵梦还是那样美,不同于梦境中的木头美人,现在的陆之韵身上仍然有那分鲜活气,她是有灵性的,有神采的。
赵香君问:“那你是为了什么?”她很喜欢这个故事。
“这是一出好戏。”陆之韵脸上的笑容像是在轻漾的秋波,“而好戏,就应该让看客欣赏。”
“好吧。”赵香君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抽了两口,说,“要不是我认识你,我几乎要以为这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了。”
“也许是前尘往事呢?”
“去你的。我可是信德先生和赛先生的,你少忽悠我。”
陆之韵没再多说,只跟着赵家仆佣的安排在一张圆桌边儿上坐下等开宴。
今夜前来赴宴的男士们都穿着白衬衣西装裤,脚上的皮鞋擦得铮亮。女士们都穿着华贵、优雅的晚礼服,脚上踩着高跟鞋,一个个似轻捷的小鸟儿一般,在园会现场嘁嘁喳喳地说笑着。
领路的仆佣刚走,陆之韵给自己倒了杯茶,认识她的男人女人们都上前来搭讪。
黄莺儿就在另外一桌暗暗注视着,看陆之韵游刃有余地应对着。
不多时,搭讪的人散开后,三位年轻漂亮的女士走到陆之韵面前,也去同她说话。正是陆家的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
她们仍旧对陆之韵意难平。
即便她们都各自和吴咤有一腿,并因此而认定陆之韵可怜而凄惨,心里还是有些酸。
从前她们都说陆之韵嫁给吴咤是脑子拎不清,可如今,她们又羡慕起来,觉得吴咤对陆之韵的态度,算得上是一个良配。
她们并不真心认定陆之韵可怜而凄惨。
吴咤的长相是少见的英俊,又温柔体贴会疼人,哪怕是和她们偷/情,也不许她们说陆之韵的坏话。
她们还打听到,不论再忙,吴咤每天都是要回家过夜的。
这和她们那总不着家的丈夫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同时,她们又认为,吴咤这种自己创业的,如今还能发展得这么好,比三少爷、四少爷、五少爷这种靠父辈余荫的好。
在她们心里,吴咤落魄,陆之韵的日子不好过,或者吴咤有了钱就虐/待陆之韵,她们才能平衡,因为那能证明她们从前说的都是对的,陆之韵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那才是真的可怜而凄惨。
在她们看来,她们的日子犹如一潭绝望的死水,而陆之韵的生活,则是五彩斑斓的。
三奶奶今天做了个手推波浪卷儿,看上去是极衬她的脸型、极好看的,穿的礼服裙是收腰露背的设计,越发显得她纤腰盈盈一握,鲜红色的唇妆令她显得有几分风情几分魅惑。
那双养尊处优、皮肤细嫩的柔胰搭在陆之韵身后的椅背上,微微笑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阿咤呢?”
不等陆之韵回答,四奶奶便笑道:“当初咱们都说七妹猪油蒙了心,不会识人,硬要嫁一个穷小子,倒没想到阿咤果真将事业做起来了。该不会今儿还在外面应酬罢?”
五奶奶虽和四奶奶有龃龉,在外面却从不撕破脸,对抗陆之韵时更是同盟军,眼下接着四奶奶的话说:“全香城事业做得好的,也不只阿咤一个人。该不会是被外面的人绊住了了脚罢?”
四奶奶一边摇着一柄折扇,一边笑道:“可不是。听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七妹可要好生盯着些儿。咱们妯娌几个都是吃了不会驭夫术的亏,七妹可要重视起来。倘或将来阿咤事业越做越好了,反而看不起你,要抛弃你,你可就成全香城的笑话了。”
三奶奶扬着红唇:“可不是,你可别嫌我们聒噪,咱们都是过来人,说的话总有几句能听的……”
陆之韵今天心情好,倒也不嫌她们聒噪,待她们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她才微微笑道:“我又不是哈巴狗儿,要在男人面前摇尾乞怜。不过是捡了我不要的东西,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四奶奶五奶奶还没反应过来,三奶奶先蹙了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之韵并不回答她们,反而站了起来。
她们顺着陆之韵的目光看去,便见吴咤正在仆佣的带领下往这边走来。
他的身材还未走样儿,瘦瘦高高的,宽肩窄腰,长腿,老裁缝定做的衬衣、西裤穿在他身上,比别的男人更有型。
那张俊脸上的皮肉绷得紧紧的,像是希腊雕塑一般。
头发亦一丝不苟。
周围有不少女眷夸他长得帅气。
待吴咤走到眼前来时,三奶奶溜了个眼风儿过去,四奶奶五奶奶亦含笑注意着。吴咤笑着握了陆之韵的手,同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打了个招呼,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三奶奶张了张口,刚要答,便被陆之韵截了话头:“她们在同我说,男人有钱就要变坏的,喜欢在外面打野食,要我学会讨你欢心。”
她似笑非笑地瞅着吴咤:“表哥,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这样?你果真会打野食么?”
吴咤当即举手表示:“天地良心!我对你怎样,你还不知道么?”
旋即,他又笑着向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讨饶道:“茵梦容易认真。还请三位嫂嫂发发善心,别和她说这样的玩笑话,倘或她当了真,大家都不好过。”
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之意,神情当即就僵了僵,旋即面色如常地笑道:“不过几句玩笑话,七妹不要当真。”
吴咤又深情款款地看着陆之韵,笑着说:“应当是我要学会讨你欢心,好叫你别厌弃了我。”
陆之韵斜他一眼,笑说:“你知道就好。”
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转开了话题聊其他的,心里却不是滋味。
吴咤的到来,吴咤说的那些话,和她们先前说的做对比,无异于是狠狠地打了她们的脸。她们走开后没多久,吴咤跟了过来,低声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三奶奶冷笑道:“你在七妹面前,还挺会装的!”
三奶奶四奶奶五年互相不知道彼此都曾和吴咤有一腿,也不好明说,倒是像往日那般奚落了他几句,吴咤便放了几句狠话。
陆之韵并不在意吴咤和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的事。
吴咤前脚刚走,黄莺儿便走了过来。
今日黄莺儿穿着一身浅黄色的礼服裙,仍旧是学生头,面容姣好。她在陆之韵旁边的椅子上一坐下,陆之韵便感受到了属于原身的痛愤之情。
只是,一年时间过去,陆之韵已基本不受共情效果的影响。
因此,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黄莺儿的笑容年轻美好,像是百灵鸟一样的灵巧:“陆姐姐。”
“你好。”
黄莺儿单手支颐,睁着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看着陆之韵说:“他们都说你是香城第一名媛,你很好看。”
陆之韵维持着风度,微笑淡淡:“多谢。”
黄莺儿笑容不变,语调不变,目光中却带了一丝讥讽:“但也很蠢。”
“是么?”陆之韵同她周璇,两个人,两种不同的美。
黄莺儿微眯了眼:“曾经是,现在,我有些看不透你。但我还是生气,你怎么可以这么蠢呢?”
“哦?”陆之韵唇角的弧度不变,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我很愿意听听你的高见。”
黄莺儿说:“你看男人的眼光太差。”
黄莺儿突然揽上陆之韵的肩,在她耳边道:“你知道有多少次,你的亲亲表哥是在我的床上度过的吗?而你,你还对他死心塌地,用自己的嫁妆去支撑他的事业,这不是蠢是什么?”
黄莺儿紧盯着陆之韵,她以为会看到陆之韵失态,会看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表示不相信,也许还会哭,她觉得陆茵梦哭起来也许是美的,至少不是一根木头,至少还是个人。
如果陆茵梦不相信,如果陆茵梦哭,那么,她将在她耳边,将吴咤怎么经受不住她的挑/逗从不乐意到沦陷,将吴咤对她说过的那些情话,将吴咤被她绑着时怎么求她让他进去等细节,全都一一讲给陆茵梦听。
她要看到陆茵梦崩溃。
但是。
陆茵梦没有哭。
她甚至是笑着的,云淡风轻地:“那真是你的损失,我很同情你。”
黄莺儿一肚子的话都被噎了回去。
“你说什么?”
陆茵梦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