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的肚子,已是很大,鸽子给她梳妆之后,欣赏起来,“夫人这模样真真是赏心悦目,这今天如何不得艳压群芳!”
“哪来的群芳!瞎说!”裴玉欢不理会这丫头,她知道鸽子平常话虽少,却机灵着,惯会哄她开心。
也知道她现在满脸的愁云,这丫头古灵精怪总是想法子逗她开心,也挺讨喜的。
“夫人,你总算是笑了,这几天我看着你累的眼窝都深陷了许多,这女人越是有身子的时候,越不能不保养。我阿娘就是生弟弟的时候没好好的养着,后来落下了病根,难治哦!”鸽子一边说一边看着窗外,似有所思,她平常很少提起家人。
小小的年纪,裴玉欢倒忘记了,她和春桃一般大。也是养着家里,这么小就有如此凄惨的身世,着实让人心疼。
人都说秦子艾是个软性子,他们说的是躯壳下裴玉欢。
她自从用了这副身子,在丫头面前的打成了一片,到底是心软,她能收到春桃做义女,也实属心疼她的过去,这鸽子的身世,终究也是让她怜悯。
此时她也生出一个私心的想法,送她入宫。
鸽子不像春桃那般糊涂,也不像春桃那般遇人不淑。她的机灵劲正是春桃缺的,所以她其实有意想让她多提点一下春桃。
春桃虽有志气,可终归还是被恨意冲昏了头脑,最好的结果就是将两人都送入宫中,只是不知道她愿意否!
只是,裴玉欢刚笑了几秒,又愁起来了,“鸽子,你想入宫吗?”
“扑通”一声,鸽子赶忙跪倒在裴玉欢的身下,她惊吓的拉她起身,鸽子不肯起身。
平常话就不多,此时也无话,两只鱼目眼吧嗒吧嗒掉眼泪,这真是吓坏了裴玉欢,她摇头,“既然不想我也不做勉强,你何必这般!”
“是鸽子做的不好吗?还是夫人嫌弃鸽子笨手笨脚的,这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我这样穷苦百姓从未想过要进宫。”鸽子的眼睛泪水直躺,仿佛会说话,在诉说她的委屈和不甘。
裴玉欢实话实说,她一向不喜欢打绕弯。
“我也不瞒你说,我见你和春桃还算姣好,这来年我准备送她进宫,你若是有意要去,我便送你们俩一起,也好有个照应。这深宫险恶,你们姐妹在一起我才能放心些!既然你不愿意去,就算了,这是春桃的造化,她未必不能一帆风顺,也或是我想多了。”
“春桃?”鸽子赶忙又磕头,她的眼泪收住,盯着裴玉回道,“夫人,我与春桃情同姐妹是不假,可我和她志向并非相同,我只想寻求平常男儿嫁了,图他宠我爱我,而不是进宫。我粗苯,怕挨了板子,这辈子都别想嫁人。”
文清的国制,的确是不公平。这入了宫的女人,总有些心高气傲的,要么就做了娘娘,要么就成了老姑娘,一把年纪找不到相好的。
当初秦九鸣在得知文多名对秦子艾有想法的时候,第一时间答应了秦子艾找夫婿的事情,也没过多久,这上门女婿就敲定了,如此短暂又迅速,当时震惊许多人。
很多人以为秦九鸣对选女婿一事会非常挑剔,结果竟然非常意外的选择了一个绣花枕头。
这是当时一大乐谈,很多名门望族也接受不了。
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秦子艾这脾气没几个人受得了,索性就找个能管得住的,这一生也好过些。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局面。
只是仔细想想,肖沣百其人,并非草药包子,也不是绣花枕头,他是有内在的,并且通常是不动声色的让你信服他。
这个俗称城府深,也叫记仇,或者是腹黑。
“你既然不想入皇宫,那等到了年纪我给你许下一门亲事,嫁一个如意郎君,你看如何?”
“我不,我要和枝枝姐一样,服侍您一辈子!”
“你呀,和枝枝学着满嘴马屁味,我看呀,你这个枝枝的小徒弟,这是出师了,而且青出于蓝!起来吧,别跪着呢!”裴玉欢搭着鸽子的手站起来,她这个笨重的身子,再穿这么繁琐的装束实属不易,她每走一步都要稳当些。
“夫人,当心些!”
“嗯。”
文清的皇宫,这份记忆还是在许久之前,她总是跟着爹爹来上早朝。
她偷偷去后宫玩,那会儿文多名和文西双总喜欢跟在她的屁股后面。
儿时的发小,而今在大殿之上,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有谁心不悦臣不服,也不敢说出来。
大典登基完成,在瞭望台观看的裴玉欢,她端坐在文西双的旁边,身边的人也是盛装红衣,她突然撇弃了往日的调皮,哀愁道;“一切都变了,不是吗?”
她望着的方向是西边的方向,那里是漠西一带,离文清不远,翻过那座山就是交界。
裴玉欢已经听说了,四公主要嫁到漠北去和亲。
这是当初文多名答应休战两国谈判的条件,如果一个女人就能解决那些硝烟战争,还那么麻烦去战争做什么。
她的愁思早就挂上了两腮,似乎是已然决定远赴他乡。
“西双,你会怪罪你皇兄吗?如今,该叫他陛下了?”
文西双愣了一下,她盯着裴玉欢的侧面,她向来羡慕她的自由,眼下只是更加羡慕,心酸。
她皱着眉头,摈弃过往的坚定道,“陛下?他仍旧是我的皇兄,我敬重他,自然愿意和亲。姐姐呢?你可知皇兄一直利用你。他利用你威胁了秦老,他才愿意赴死,姐姐可曾怪罪过他!”
“不曾!”裴玉欢重生之后,她铁然相信文多名不会夺取秦九鸣的命,如今知道了,心中也是尊敬,他毕竟是要做皇帝的人。
牺牲一个将军又怎样!
说起来,这事也不是一点责任都不在她。春桃与红姑交好,她暗中示意春桃将他是未来皇帝的事情再次告诉红姑。这也是一种信号。
红姑这个女子并非是妓子这么简单,她还是沛水和文清两国之间的间谍。只是,她动了真情,爱上了文多名,所以她一直都在暗中相助文清。
促成了这次大事。裴玉欢也有罪。
这样一来,裴玉欢罪在为人子女,只考虑过自己,从未想过秦九鸣的境遇,她原以为秦九鸣不会死,却不知他会为她牺牲至此。
她不恨,她有什么资格去恨文多名,他是一代君主。
她只恨自己力量微弱,思考能力不周全,她淡漠了亲情,却是这亲情救的她。
“姐姐真是无私呢?”
“无私什么呢?我怪的是我自己。”裴玉欢手在袖子间紧紧相握。
她的无助被文西双看了出来,她一惯伪装自己坚强,总是偷偷的伪装强大,将苦涩自己吞下。她其实也是个脆弱的人。
文西双将裴玉欢的头靠在自己身上,她摸摸她的秀发,这个女人远比她想象中的坚强,只是偶尔她总喜欢去钻牛角尖。
她安慰道,“姐姐,我走后,再不欠皇兄什么。他变了,你却没变,我希望你能替我守护他,我不希望儿时的哥哥最后走上一条不归路。”
“嗯。”裴玉欢点头。
前世她记得皇帝自是将文清帝国管理的好,秦子艾再不愿掺和宫里的事,所幸,文多名念着旧情,让秦子艾一生在庇佑之中,再无波澜。
只是,如今这肖沣百活了下来,这威胁绝对还存在,文多名能够放了秦家么?就算是放了秦家,这肖家呢?
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他肯放过吗?
清晨的阳光升了起来,那是希望,也是执着的远方。
或许那是她不确定的未来,也是她无法判断的以后,她选择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并非能全力的左右任何事。
登基典礼繁琐又冗长,等文多名上了皇位之上,万人跪拜,这场面,真是宏伟壮大。
算起来,先皇才不过去了两三天。
其实裴玉欢知道,凭着秦九鸣对陛下的感情,就算新皇赦免他,他也不会选择独活,两个老人斗了一辈子,已经是生死感情。
裴玉欢后来才知道,先皇原本还耗着一口气,直到听到秦九鸣被人暗算中了一枪的消息,他一口血吐出来,精力耗尽,心力交瘁,驾崩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口号一致,跪拜三次。
行此大礼之后,文西双扶起裴玉欢,“陛下说了你的身子要紧,已经特别允许你不用跪拜了,你为何还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