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若是刺上了,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嘴角带着浅笑,娘亲的那个惊恐的眼神,是为他?他知道,娘亲不喜欢他是有苦衷的,绝非那么狠心。
想到这里,他激动的喊:“娘亲!”
文多名一举剑,肖千冷一个晕眩吓得昏了过去。
惊魂未定的裴玉欢看着那黑影竟然是肖沣百跃然于眼前。他还活着!
三人相对,裴玉欢感觉袖子间的手都在颤抖。
可是她还是假装镇定,缓慢的挪动脚步,询问道,“三殿下,非要这样吗?小千还是个孩子!”
“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文多名言辞坚决,眼神犀利。
他的剑指着地上的肖千冷,并没有放弃杀他,“你让开,不然今天死的可不止他一个!”
文多名自幼跟在秦子艾身后,他对她狠不下杀手,即使她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她也知晓他的宏伟抱负,他可以绕她性命,可这个孩子是众皇子的伴读,他曾亲眼看到肖千冷和太子的侍卫有来往,如今肖千冷愿意站在谁这一边还不清楚,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威胁的人。
曾经他以为他不争不抢,就可以安然一世界。
可太子逼他,逼他母妃凝妃,他才不得不奋力一搏。
可能最后粉身碎骨,也比被动的杀害要好。此刻不除掉这孩子,日后必有后患。
“殿下,你饶过他,或许时态会有转机。”肖沣百拦在身前,递上一封信给三皇子,道,“殿下,我从沛水拼死留下这条命,就是为了给殿下一个机会。殿下,机会来了!”
“哦?”文多名眉头一皱,他放开剑,半信半疑的接过那信。
看信的时候,他的眉头深锁,渐渐的脸上有了喜色,“这么说,他还有重用!”
肖沣百躬身回道,“是的,殿下,如若殿下答应放过他,我必定能说服沛水之人和我们联手,无论怎样,都比没有外援的好。殿下,请三思?”
文多名早就有所准备,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他曾以为自己深深爱着秦子艾,可和江山比,他更爱江山。
他也以为自己不曾对江山动心,可一旦自身的利益被别人触碰,他也不会不择手段的得到,即使肮脏,“好,我信你一回。”
裴玉欢这才仔细去看肖沣百,数月不见,他的皮肤黑了很多,脸也瘦了,身上的铠甲已经破破烂烂,可一点也不煞风景,反而有一份萧肃的气质。
许是肖沣百的一个眼神倾顾,她的心一颤,眼泪瞬间落下。
不论前尘往事多么伤人,她都仰天许久,憋回眼泪,可唯独见他,是满心满脸的委屈。
他的不告而别,他的潇洒诀然,都让她心力交瘁。
或许从第一眼见面,她就掉进了温柔乡,原本她不该爱的,最终她没能守住那颗心,属于秦子艾的心她管不了,她也没能守住自己的心。
她总期盼着这个男人让她安心,如今他的那个眼神肯定中带着鼓励,她欣慰的点头,表示应允。
夫妻之间有的默契,此刻全然尽显。她知道肖沣百此去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带回来了重要的消息。
裴玉欢曾在那晚缠绵之时,将肖千冷的真实身份透露给肖沣百,那封信如果裴玉欢猜得不错,正是沛水巫人的休战书,他们别的不要,他们要的是丢失的巫族皇子,正是肖千冷。
肖千冷是巫族皇子的身份早就被证实了,闵福找来了带肖千冷去十里铺的人,那人正是巫族之人。
很早以前,有个传说关于巫族一生会三次逆天改命。
到文清辛楚十年的时候,也就是裴玉欢十岁的时候,巫人不再封锁国家,而是和文清人和平相处,这时候已经证实巫人从不会逆天改命,他们只是擅长用毒药罢了。
所以当秦九鸣说巫人会法术的时候裴玉欢有过震惊,她并不相信这个古老的传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筹谋,她下定决心将肖千冷送入皇宫,一是打消圣上的猜忌,二是给巫人一个讯号,如若真的打起来,那么皇子的性命必然不保。
她在用这种方式保全肖沣百。
幸好肖沣百不负她所托,足够聪明,和巫人拿了肖千冷做谈判条件,如今这一计算是事成一半,剩下的就看文多名如何处置。
刚才宴会之后,她就想主动谈起这个筹码,只是未谈到重要地方,肖千冷就出现了。
她还真的没有肖千冷如若知道自己真的利用她,他那样的人会作何反应?
她从没将肖千冷当做是个八岁的孩子,就算是孩子也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工于心计,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只得先发制人。
她不过是保全自己,在受尽所有痛苦之后,将所有痛苦都还给那个人。
她敢向念主发誓,她从无亏欠过肖千冷,是他宿命而已。
*
自文多名带走肖千冷之后,已是两个月之后。
匆匆的见过一面之后,肖沣百又从她眼前消失了。
她甚至来不及去摸一摸他的脸,他只是将她搂紧怀里,温柔呢喃,“等我!”
来不及温存,来不及说再见,他便纵身越进深夜之中。
只听见马蹄声‘踢踢踏踏’,由近及远,渐渐的消散……
八月晚,这天天色已晚,秦九鸣派人将肖府里外围着个水泄不通,裴玉欢看这天,似乎是变了。
京城的夜再也不是吆喝声,而是一阵阵的号角声,似乎全民皆兵。
枝枝看裴玉欢坐在窗前,一动不动。
自裴玉欢接过恭亲王留下的信,她就一直静静的观望着天边。
她的脸上苍白,冷漠不带半分表情,看不出悲喜,枝枝也不敢多话就在旁边候着。
裴玉欢看着满池的荷花终于谢了,她的手放在袖间捏成个拳头,又徒劳的放下。
突然发话,“枝枝,今夜圣上驾崩,即将更新换代,你说我们肖家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战争说来就来,从来不给当局人一点思考和准备的时间。
六月时巫人和文清人突然休好,举国上下还一片大好河山的叫卖。
这八月,皇宫就被里外包合,巫人对抗文清,毫不手软,而文清此时,内部已经乱作一团,太子反了,带着明黄那群叛徒攻打文清。朝堂上众臣束手无策,只得等着恭亲王出站,而圣上已病入膏肓,无论此次战争是否胜利,他的生命都危在旦夕,撑不过今晚。
这正是裴玉欢出生的那一年的事情,她是辛楚一年生的人。
“老爷和亲王一定会打赢,反胜归来,夫人,我们就等着给他们接风洗尘吧!”
“会吗?”裴玉欢不确定的问。
她谁都保不住,重活一世,不过如此。
袖子间那封信是恭亲王的诀别信,父女一场,裴玉欢真的想哭一哭,可这府上上上下下都指着她这个夫人,她一旦落泪了,这四通八达的兵该造成多大的恐慌。
她抬头看天,眼睛更加酸涩难忍,她索性转身走到床边躺下,摸摸自己的肚子,小腹已经微微隆起,那里面是新的生命。
那封信的内容她只看过一遍,却如同印刻在心里一样,秦九鸣的话语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他的句句交代,她都不敢忘记,在心中默念:“爹,你放心,我会将孩子抚养长大。”
“枝枝,你将窗户关上,我有些累了,我去睡一会儿!”裴玉欢袖间的手一直在颤抖,只有她知道这一年,这一晚,这世上再无恭亲王。
他一生战功赫赫,数不尽的皇恩浩荡,他的杀敌事迹是后世都在传颂的经典,可他这一样的人,也抵不过那权势,被文清抛弃,不得不背水一战,战死在沙场。
无论是哪朝的郡主,都不会留下功高盖主的人,恭亲王一把年纪了,他的生死早就不重要了。所以他已看透。
留下书信,只言片语都是关怀女儿和外孙儿。
裴玉欢心中郁结,恭亲王甚至来不及看看自己的外孙儿……
“好的,夫人,你歇着。我去看看少爷和小姐可曾睡下!”
“嗯!辛苦你了!等忙过这阵子,枝枝,我会给你许配个人家!”
“夫人,我的事不着急。”枝枝已经心属闵福,她脸上忽然有些微的红晕隐约闪现。
“去吧!”裴玉欢没在意枝枝的表情,她只当她像平常一样拒绝。
门关上了,裴玉欢挨着枕头躺下,她静卧在一旁,今日又该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