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她不曾料想得到的却是,自宁州往着京城的一路上,这位小公子的真性情渐显露了出来。为人倒是极循规蹈矩的,但也正是因着循规蹈矩,经事便少了些机变,竟全个是书呆子的言语行径,且成日里还时时将着些所谓的先贤古训挂在口边,言必引经据典论道一番,时日一长怎个不让人暗自厌烦。
不过苏简简倒也明白,此时再怎样的对未来夫婿有何不喜却也是无用的了,眼前儿唯有柔顺地嫁做他为妇罢了,只是随着京城的日近她这心中便愈发的无奈,是以就又时不时地掂念起当初与着萧维的那一段来,而这一掂念倒更觉萧维无处不胜过眼前之人,早知如此还真不如拿准个主意了。
苏简简的这点子小心思旁人自是不得而知的,便是她的贴身丫环也只是发觉小姐这一路行来愈发的寡于言笑罢了,但这素来女子离了父母身前远嫁他乡有几个是欢天喜地的,因此上也只当她是思念起了家中老爷夫人而已,途中也便未太多做言语,唯有更为尽心地侍候着罢了,而她这一尽心侍候自是容不得苏简简遭受到半点儿委屈的,是以在着这一日迎亲的车驾于风雨中陷入泥泞之中时,她倒先就要将着苏简简扶下车去安顿了才好。
苏简简先时还就未曾料想到这车驾会一时半刻也出去不得,是以先还想着要安稳行事,不劳动他人,可谁知道这车身才一晃动起来没多久,她整个人便就被摧折的受不得了,不单是头昏目眩,那身子的内里也竟似要翻江倒海般,而偏偏就在此时,她的贴身丫环才一掀了车帘示于小公子,言及她的身子难过,不若先行要她主仆两个出了车驾再行事,岂不料她这位未来的夫君竟是着人过来传话要她再行忍耐些时,自己却在着家仆的簇拥之下有做壁上观之嫌,是以她多日来积攒的怨恼竟在这一时再也按不住了。
气急之中的苏简简还未全糊涂,是以倒也未做出那等于人前便发作了雷霆之怒的愚妇之举,不过饶是如此,她的举动却还是将个小公子的脸色气的煞白,更甚而在此后缓了好一阵子方才回过神儿来,自说自话地言其行事太过不妥,全失了大家女子的礼矩。
原来,萧维带着家仆与众人合力欲将这侯府的车驾推移出泥泞之时,苏简简在着车内便已听得了那于心中早都回味熟了的声音,只不过先她还就以为这不过是自己日有所思而起的恍惚罢了,而后再辨了好一会儿才惊喜了悟,此时果个是其人在车旁,且正与他人一道要救自己远了这风雨苦楚呢。
大凡女子多是对着行英雄救美之事的男子会另眼相看,更何况此时的苏简简还又念及起了当初萧维的诸般好来,是以那胸口处一热,再顾不得许多,只在着丫环身旁,将车帘狠地一甩便就似要跳下车来,但其实她于这雨幕中早都瞧准了萧维所在之处,认清了他的身形才如此行事呢。
萧维在着营中打滚多年,上年又历经过了残酷的战事,身手自是已然了得,是以果就如苏简简所愿,她这里才一起身站在车辕旁做势欲动,那厢就早都于惶急间展开了双臂,直将她稳稳地接在了怀中方才神色稍安。
苏简简本是由着一时之气支使做出了此等举动,待于众目睽睽之下真个到得萧维的怀中就又因着羞臊而内里有些怯懦起来,因而直微颤着娇躯将头埋在了萧维的胸前,倒似方才受了好些个苦楚一般的形状,萧维见此如何还敢耽搁,忙就先行转身,直将她送往了驿馆内的安然所在,可饶是这般,苏简简的娇躯还是被着些许的风雨所侵袭了。
苏简简也知今日里自己的形容免不得有了些许的狼狈,但唯因如此便能在着萧维的怀中坦然受用他温暖的抱拥倒也没一丝的难过,相反,以往从未品过的一股滋味直在着心里漫了开来,似酸且甜,她此时就只怨这往驿馆内的路太短,好似眨眼间便就到了那遮得住风雨的廊下,而更如转瞬间,萧维的臂膀就已然离了自己远去。
此时苏简简的心内虽是怅然,却也因着身上渐重的几许凉意内里有些警醒起来,更兼之目光所及处,元熹主仆三人便在不远处,虽说其人面上当时似挂有几许似有若无的笑意,但想来那内里定是为此酸的不得了呢。她倒高明的很,在着自己夫君面前便只做出与自己亲近的贤淑模样相待,这般的好手段倒也真是让男人受用的很,萧维这会儿的眼内就好似只瞧得见她一个了,想想真是可恶。
这般肖想的苏简简如何还肯随元熹一道去她房内更换衣衫,元熹的一腔热忱也只能是随着阵冷风消散去了,不过元熹对此倒也无谓,反正人家原也只是稀罕萧维的情意罢了,这一节她既看的通透,自是才能其后可以对着萧维极尽调侃之能事了。
这上苍既要着萧维与苏简简在此地相遇,便似要有意成全他两个般,若不然也不会第二日那天色仍不肯放晴,反之,午前时分还就又洒了阵子蒙蒙的细雨,直要那迎亲的队伍在着驿馆内再足足耽搁了一日,只是这悠悠的一日萧维却是半步房门也未肯迈出,莫说是苏简简再无缘与他得以相见了,便是她未来的夫君,想要勉强着不失礼节地与其攀谈几句并示以谢意也是未能如愿。
第83章
萧维如此的行事端地是有些欠妥当的,但其实他这般却也是有他的苦衷,一则,他昨日里经了场不小的风雨,而夜里又失于检点闹的有些过了,是以那身子便劳乏了上来,倒也不是有多难过起不得床,但整个人总是比照往常少了些神采。二则,为着怕惹了元熹再度气恼,他断是不肯再现于那人的跟前儿的,细想着昨日里的种种,不都是因着她才起的么?看来于此上是多做多错,那莫不如就先远着些吧。
萧维既存了这般的心思,自就是少见地懒怠起来,只在着房中随意地拾了本书卷来消遣,不想元熹却似见不得他如此这般的自在般,只吩咐了碧阑等几个隔不到一个时辰便就端来那热热的姜汤,且亲自送到他的口边,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倒象是他昨日里着了极大的风寒,她内里心疼的厉害般。其实说白了,还不就是想借此磨折萧维一番么?
萧维对着元熹的行为自是心知肚明,先时还不以为意,可到得她端来第三碗姜汤时就还是忍不住紧盯了她一眼,直盯得元熹顿将樱唇抿起,再不敢露出半点儿的调笑之态,只是她这般的知觉已然是为时太晚,萧维内里的主意早都一闪而定,权只将这白日里的哑忍当是养精蓄锐了,这会儿就尤在她面前和顺些,待到了那夜深人静之时再与她计算不迟。
元熹如何能知萧维的这点子混帐心思,只见着他仍是没半点儿含糊地将自己手里的姜汤一饮而尽,心里倒真就有些疼惜上来,只恐这些个滚烫的姜汤太过辛辣,反为着萧维添了热邪为害,是以末了也就不再以此为趣,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去收拾起两人的衣衫等物了。
萧维这会儿却就又放下了手里的书卷,一心一意地瞧起了元熹来。但凡有个人在着一旁仔细地查看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让人大不自在的,元熹也不例外,这不,才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她便没了耐性,回过头来无奈地白了眼萧维,啐声道:“没的直盯着我瞧做什么?”
萧维此时心内竟全是以往未曾有过的恬然自在,便是听得元熹语气不善也竟是全不在意,只浅浅地笑道,“不做什么,就是瞧着心里欢喜。”
元熹先就是怔了下,转而却又轻‘哼’道:“这般的欢喜倒真是少见呢。”
“怎个就少见了?原是你不曾留意罢了。”萧维说罢还就起了身,直到了元熹的身前,伸手便将着她才翻折好的一件衣衫拾起,竟似要察看一番般,但其实也不过是无意之举,为的是想与元熹亲近些而已。
只是萧维一心要与着元熹亲近,也就未曾理会太多,浑不知此时手上的衣衫竟是元熹平日里所着的一件小衣,虽说其上并无多少花样惹人遐思,可这会儿被他拿在手里总还是让元熹面上发烫。
“我原倒是也留意过,只这欢喜多半不是因着我呢。”元熹不无羞恼地低声,将着萧维手中的小衣恨恨地扯了过来。
萧维至此方讪然一笑,忙又拾起元熹身前的一件外衫,不无讨好地道:“这衣衫的颜色想是极衬你的,怎以往未见你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