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你已经帮了我的忙,可别再把你们拖进去。”
“姑姑多虑了,干爹常说,谁想搞乱后宫,就是跟咱们敬事房过不去。此事原与姑姑没有多大干系,是旁人把干爹跟我都利用了,若是再被耍得团团转,那也太可笑了。只是不知接下来还有何动作,且得防备着些。”
陆湘没想到罗平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尹芷兰的绿头牌,是你换的吗?”
罗平似乎并不意外陆湘有此一问。
毕竟,当时陆湘换了尹芷兰的牌子,罗平应当就知道陆湘瞧出破绽了。
罗平微微一笑,没有回话,朝陆湘躬身一揖便往旁边去了。
这就算是默认了吧?
陆湘不知道是谁主使罗平做这件事,只是觉得有些心累。
从前她都是置身事外,旁观而已,便是遇着聪明人了,也不过赞一声聪明便罢。如今她被郑丝竹拉下水,站在水里方知深浅,陆湘忽然觉得,好像谁都比她聪明。
不知怎么地,她突然就想起了赵斐。
要是她跟赵斐易地而处,以赵斐的七巧玲珑心,什么李昭仪,什么王德全,什么罗平,什么尹芷兰,什么玉漱,想必都不在话下,一个个被他收得服服帖帖的。
因着想起了赵斐,陆湘又想起了从他那边带回来的东西。
陆湘同他们说完话,回到自己屋子,书稿和文具匣依然摆在桌上,还没开过。
打开文具匣,里头的文房四宝齐全,一支鸡翅木管狼毫,一支是之前见赵斐用过的象牙管紫毫,一块仿古澄泥砚,一座黑漆描金宝座式笔架,此外,还有一个小匣子装着六块排得整整齐齐的延圭墨。
除了六块墨,其余文具都是不是新的,想必是赵斐日常用着的东西。
陆湘知道,像这些文房四宝并不是越新越好,反倒这种有人常用着的有灵气。
看着满满一匣子东西,陆湘觉得心情大好。
今日一通,实在是累得不想抄书了。
陆湘推开窗户,让外头的阳光照进来,又给自己泡了一壶玫瑰香茶。
陈锦收拾这文具匣时十分仓促,因此东西装得有点乱,陆湘晒着太阳,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慢慢地整理匣子里的东西,越看越觉得喜欢。
赵斐这家伙,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么。
作者有话要说:
66:想我了吗?
第48章
《石经》是一本珠玉集大成的著作,足有一寸厚。
陆湘这回并没有直接按照赵斐折过的地方誊抄,而是先把这本书看了一遍。
书里头说的很详尽,陆湘花了十日的功夫粗略看过之后,基本上算是入了门。再回头去看自己之前誊抄的书稿,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赵斐要折那些书角的缘故。
越看,对沈平洲的敬佩越深。
他只是一个寿数寻常的人,活了五十多年,却将自己的生命活到了极致,做到了别人几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陆湘整理好了思路,这才开始誊抄。
这一回要从《石经》里摘录的东西着实太多,根本不像上回那样写个十几日就能抄完,陆湘从早到晚的抄写,足足抄了一个月才抄完大半。
这一个月,陆湘并没有出敬事房,只是每日听着玉漱说些外头的事。
譬如说,郑丝竹搬到善岚苑之后过得还不错,身边有两个宫女两个小太监伺候着,又怀着龙胎,旁人不敢怠慢她,俨然以善岚苑主位自居,在善岚苑作威作福,对住在善岚苑的其他废妃呼来喝去的。
陆湘对此事表示缄默。
又譬如说,皇帝下了圣旨为七皇子赵泰和镇国公府嫡女岳天玉赐婚,婚期就定在十月初九。
陆湘听闻,心里有些哀叹。
她看得出岳天玉喜欢赵斐,但赵斐的确不是良配,一则身子不好,二则心有所属。陆湘虽没与赵泰打过交道,但赵泰在宫中名声不错,外祖父家家学渊源,本人亦是个温文儒雅的贵公子。她跟岳天玉交浅言深,帮不了什么忙,只希望嫁给赵泰后能够幸福。
在这些七七八八的嘈杂中,陆湘总算把《石经》看完了。
原本想着自己开始按赵斐的计划摘抄,陆湘突然改了主意。
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离宫了,《珠玉》这一篇接下来该怎么做,陆湘心里大致有数,摘抄不是问题,关键在于如何把摘抄出来的内容融合成完整的一篇。她有了一个十分粗略的想法,拟写了一个提纲。
趁着如今还在宫里,多向赵斐请教。
收拾好了东西,陆湘便往北苑去了。
赵斐是个病人,随时过去随时都在。
陆湘到了长禧宫,值守的人见是她,连问都不问,就放了她进去。
今日赵斐正坐在凉亭里下棋。
陆湘走到凉亭外,陈锦朝陆湘行了一礼。
正不知要等多久他才能下完时,亭中的赵斐开了口:“上来吧。”
陆湘抱着书稿走进凉亭。
赵斐专心致志的对着棋牌,刚落下一颗白子,又抓起一颗黑子。
他这棋牌精致得很,棋子都是天然的玉石,每一粒大小并不完全相同。
“这么快就抄好了?”赵斐盯着棋盘,头也不抬地问。
“我还没抄。”
赵斐拿着黑子的手悬在棋盘上没有落下,抬起头看向陆湘:“哦?”
“之前都是你叫我怎么写,我就怎么做,上回你说这本《石经》是珠玉篇最要紧的一本书,我就想着若是一知半解地抄下去,未必能搞明白,这阵子我就把这书看了一遍。”
赵斐听着点了点头:“看明白了吗?”
“不算看明白,不过比刚开始抄书的时候好多了,至少知道你为什么要折那些书角了。”陆湘说着,望见赵斐的侧脸,“越看越佩服六爷了。”
赵斐抬起头,看向陆湘。
书里常说,美人如玉。
陆湘从前觉得宫里多得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可如今认识了赵谟,方解了“如玉”二字的涵义。
赵斐的脸宛若一块最上等的羊脂玉,白皙、光滑,不带一丝波纹。
他的眼睛漆黑沉静,当他看向你的时候,眼睛里总有一种力量叫人无法离开。
饶是陆湘久在宫中,亦不得不承认,赵斐是她这百年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也难怪岳天玉、盼夏和那神秘嫔妃会为他芳心欲碎。
“佩服什么?”赵斐问。
陆湘回过神,道:“六爷这么小的年纪,竟然什么都懂,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不说了,什么偏门书都看过,怎么不叫人佩服?”
“你别忘了,我是个废人,”赵斐轻笑,“别人可以骑马射箭,我不行,枯坐着也是无聊,自然只能看书打发时间。”
陆湘心中一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安慰。
倒是赵斐似乎习惯了,并没有沮丧,只是道:“其实编书未必要全部都懂。”
“若是不懂,如何整合?”
“有个词叫触类旁通,等你编完了这本书,再去看别的,就知道怎么做了。”
“当真?”
赵斐笑了一下,“当真。不然你以为我看过所有的书?”
“那……”
“从前在璃藻堂遇到沈约的时候,我问他接过沈老先生完成的书稿,看过上卷里的两篇,大概明白了他编书的原则。其实你不必担忧自己做的不好,读书虽讲悟性,也是熟能生巧的事。”
今日的赵斐极为难得的讲了这么多鼓励的话,陆湘倍感意外。
自从开始编书,认识的赵斐好像跟从前认识的赵斐不一样。
这样的赵斐,的确当得起岳天玉的喜欢。
“跟你说了这么多还是白说了?”赵斐察觉到陆湘的神色,显然有些不满。
“方才想到别的事了,不是没信心编书。”
赵斐道:“什么事?”
陆湘抬眼看他,想了想,道:“我想起七爷的婚事了。”
“哦。”赵斐淡淡应了一声,显然是已经知晓。
“我见过岳姑娘几回,不论模样还是品性,都是极好的。”
赵斐没有什么反应,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淡淡道:“所以呢?”
陆湘见他似乎没有生气,反是一直跟她聊着,索性把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皇后娘娘一直在为六爷的婚事的操心,相看了许多姑娘,六爷一直是推拒的,其实,若是六爷主动去皇后娘娘跟前求娶岳姑娘,皇后娘娘必能为六爷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