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44)

作者:陸離/陆离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没愁完自己的麻烦,她又操心起丁烈,他人在哪儿?现在还安全吧?他会不会真的跟那个蓝眼珠子的英国佬说的一样跑了,把他们这些人都丢下……

狠心的男人!

她恨起来,她为他斩鸡剁骨指甲也断过,他呢?对她的恩爱不过是正餐以外调剂心情的甜汤,在他心里,她始终跨不过一个白盈盈。

可她什么时候乖乖认命过?

她是有主意的人,都道树挪死人挪活,她才不要守在屋里坐以待毙,做命运的配角,她姚红玉这样年轻,这么漂亮,比白盈盈差在哪里?她能抛下一切奔向新生,她姚红玉照样做得到,只要她也能……放下丁烈,逃出去……

对,离开这里!

这座折磨人的牢笼,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第55章

丁烈当然没有逃,他只是躲进了石塘咀的一间破落的平房,坐在那张白布上写着卜卦的方桌案前,请术士又为他测了一字。

术士看着白纸上歪歪斜斜的字:“不太妙啊,你要问的这位女子,恐怕是不会再回头了。”

丁烈的表情变得很危险:“我还没有问,你怎么知道?”

术士与他解释:“「娇」字,从女从乔,乔木之乔,上边一个箭矢的矢,开弓哪有回头箭。”

笔从丁烈的手中摔落,炸开一地覆水难收的墨点,那墨点又像一枚香烛烙下的戒疤,在心上烫出的黑窟窿,从此以后,那个地方便要日日疼痛,夜夜穿风。

这窟窿也烧到姚红玉的眼里,黑布一样的天空,火星溅开一枚白亮的寂月,云翳的眼睛一般,俯视人间万象。

姚红玉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穿戴到身上,好衣服里外里套了三四层,戒指一溜串到项链上,沉甸甸得垂到内衣里,唯独两个玉镯,收在哪里都觉得不放心,只好戴到手腕上,她等过那帮英国佬下班,等所有人回房,悄悄溜出去。

她跑了很长一段路,赶在宵禁前拦下一辆黄包车,价钱也不同人讲,报了个很远的地址。

换作平时,她是不会这么不小心的,财不露白,但现下她正心慌,上车时脚虚得扶了一把车把,露出两个镯子,把车夫的眼睛都看绿。

车轮子跑起来,风就来了,吹乱她的头发,姚红玉也没心思管了,等她把痛苦哀怨恨与愁都想过一遍,才发现道越拉越僻静:“你要带我去哪里?!停车!我要下车!!”

可她喊破喉咙又有什么用,这里是石塘咀,最多下等人寄居的地方,他们这些人活着都已经不易,谁身上不是扛着几十斤的麻木幽魂一样的度日,姚红玉声嘶力竭的求救声,像一声警报,将黑夜里唯一一扇打开的木窗,也冷漠拍上。

姚红玉跳车的时候,滚到地上,露出半条光洁的小腿,车夫喘着粗气扑到她身上没命地亲,衣服扯了一层又一层,在她的内衣里掏出一把铃铛般叮铃响的戒指,两团胸脯,受惊的兔子一样蹦出来,胸口猛得疼痛,姚红玉蹬着腿,手指尖够到一块玻璃片,疯似的刺下来,一下接一下,直到那个埋在她胸上的脑袋,喉咙上开了一个大洞,血汩汩往外弄脏她几层的好衣衫。

她摞了草丛里的戒指,一身血污的爬出来,居然叫她遇上另一辆黄包车,她现在也是一副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样,再没什么顾忌,急匆匆便冲上去。

车上早坐着人,车篷下武神一样威武的轮廓,不是丁烈,又是谁。

老天有眼,竟叫她在这里遇上他。

车夫猛看见血忽淋拉的一团肉影,吓得要停车,但丁烈踹开姚红玉抓住车杆的血手,咔哒一下,像有什么东西磕在地上,碎了。

丁烈吼车夫:“愣着干什么,快点走啊!”不就是一个要死的人么,香港天天那么多人死,他顾得上哪个。

姚红玉在地上趴了很久才挣扎着起来,一瘸一拐的离开。

风吹云走,月光霜凉洒下来,从隆冬预支一场初雪,落到一枚碎成几段的玉镯上,等不及来年春的绿枝,枯死在萧瑟的寒秋。

风也吹进罗便臣道洋楼二楼东的房间,白盈盈觉得身上很沉,以为是祁天又翻墙来了,恍惚睁开眼。

多日未见,眼前人的脸,恍惚得近乎陌生。

丁烈看到白盈盈越来越亮的眼睛,好笑:“怎么这个表情?”他吻她,手在她的脖子上抚摸,虎口下是她的颈动脉,“你在发抖,你冷啊?”他面无表情地问,还是你以为,是别人进来了?

白盈盈眨了眨眼:“警察来过了,他们说你杀了人。”

“我知。”丁烈含糊哼了一声,气息掠在她的发丝上,又卷着她身上的香,吸进肺里,“你好香……”丁烈趴在她身上闻,“这个香味以前怎么没闻过,好特别……”

白盈盈的脖子被他蹭得发热,古龙水暧昧的后味在体温中升高。

“哪有什么香。”她扭着想避开丁烈,她是不擦香水的,少不得香水的另有其人。

“真的好香……”丁烈不信,嗅得很深,仿佛要通过呼吸,把香味真正的主人找出来:“好像鬼佬身上的一样……”

他们俩同时为这句话愣住。

他知道了,知道了她和祁天之间所有的欲盖弥彰。

这刻,白盈盈倒放下心迎接她的命运,她想,终于不用再为尚未发生的远航操心了。

可是丁烈放过了她,他贴着她的额头说:“是我不好,很久没有回来陪你,让你一个人守着一间房,以后再也不会了,不会了。”他也做好了决定。

说着话,丁烈的手一点点用劲,勒紧。

白盈盈开始呼吸不顺,眼角被逼出一点微微亮的水光,出口的声音,细得似一根即将要崩断的线:“以后,你自己小心。”

她已经做好了各种离他而去的准备,或心死,或身亡。

可尽管如此,她仍在乎他的死活。

白盈盈的气息,燃尽的线香一样淡下去,丁烈突然惊悸,猛地撒开手。

“你别想离开我!”他像要网住她出窍的三魂七魄,死死将她抱住。

我在睡梦中被烈哥叫醒,塞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即刻带阿嫂回乡下躲一阵,烈哥对我再三耳提命面,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紧阿嫂。

白盈盈问丁烈,你不走吗?

丁烈摸摸她的脸,手指温柔,眼神冰冷,他告诉她,我知道你和祁天的事了,我不怪你,但我不会把你让给他,更不会让你们在一起:“你放心,他再也不会缠着你了,等事情都过去,我就来接你回家。”

白盈盈太懂丁烈的眼神了,那是开刃的刀子,不见血绝不回鞘。

阿嫂在路上不断哀求我,小邱,我要回去,他们两个谁死,我都不好活。

她哭得那样伤心,我做不到狠心,咬咬牙搬来一块石头捧到她手上,索性豁出去了。

“阿嫂!”我把脑袋送到石头下面,深吸口气,“我数到三,你就动手吧!”

第56章

五点多钟,天还陷在烟紫灰的床帐里,白盈盈赶到祁天的公寓。

阿三认出她,居然张口荒唐喊了她一声祁太太:“祁先生?他有两天没回来了。”他讶异地看着她,难道是他搞错?

八点过一刻钟,办公大楼的英裔女接待,浅浅抬起她皱褶深邃的苍白眼皮,用平直的英文刁难,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你可以讲英文么?我的天,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们马上要上班了,能不能请你赶紧离开?如果你再不走,我就要叫门卫赶人了。

白盈盈亦听不懂她叽里呱啦的英语,但她今天必须要见到祁天:“Fiancee,我是祁天的Fiancee。”她把一个单词救命稻草一般地反复重复。

这句掺和了中文和西语的话,对方竟然听懂了,她先狐疑地看了看白盈盈,你是他的Fiancee,你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她居然是会讲广东话的。

而后啧啧嘴,不大甘愿地告诉白盈盈,祁天都不见好多天了,如果你看到他,最好问问他想没想好怎么打消上司的火气。

可是她也见不到他。

手包里鹅蛋粉盒中八号的船票似乎是他们最后的也最紧密的联系,但这种联系现在已经无意义了,因为距离他们真正离港的时间,只剩两天。

宝贵的48个小时,她却找不到他了。

九点差一刻钟,街上报过幕的大舞台整个醒过来,汽车、行人从天而降,香港城中的鬼佬国,西装领带是他们的布衣长衫,那么多有色的眼睛在白盈盈的黑发间穿行,没有一双懂她的沉重,也没有一双像祁天,明明是和她一样黑的眼睛,只要他想,特别是蓄意,就能把这世上所有的五光十色都赢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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