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腻的拥吻,情到正浓时,祁天睁开眼,白盈盈轻而软的睫毛扫过鼻梁根,像晚风送来的一团蒲公英,飘到他磐石一样无动于衷的眼睛里,她未必是靠得住的一步棋,祁天分心,看来有很多事情,还是得他自己来。
可吻是动人的,蜜糖一样叫人沉溺,祁天决定暂时放下一切,好好享受,他抱紧白盈盈,痴缠与她加深一个吻。
祁天沉醉进去,完全没留意,当他阖上眼,白盈盈的睫毛,轻悄地抬起了。
临窗,她的黑眸子里落了月光,旧银元一样的霜凉,长久将他凝望。
第40章
丁烈嘴里咬着一截木棍,绷圆一身肌肉,浑身冷汗,听子弹从他的手臂里被剜出来,落进水盆里。
洪爷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变数:“点搞成噉嘅!”
「粤:怎么搞成这样!」
鬼头七往丁烈的伤口洒药粉,不忘护主:“怨我,被两个番鬼差人盯上。”
「粤:怪我,被两个洋鬼警察盯上。」
“我唔系问你呢个!”洪爷瞪得鬼头七低下头,又看丁烈,“你够胆大啦,竟然攞把刀就将人杀咗,你系唔系怕人唔知呢件事系烂仔做嘅?”
「粤:我不是问你!你胆子大了,竟然用刀子就把人杀了,你是不是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是烂仔做的!」
丁烈的嘴里仍叼着木棍,黄豆大的汗珠,没停得从脑门上,黑发丝上抖落。
洪爷叹气:“而家好嘞,整个湾仔嘅差佬全体出动出街拉人,做到冇休假。”
「粤:现在好啦,整个湾仔的警察全体出动上街抓人,忙得没有休假。」
丁烈失利他固然恼,但不好对他发作,埋怨到鬼头七的头上:“你啊!点解唔睇住你大佬!”
「粤:你啊!怎么不看着你大哥!」
丁烈吐掉口里的木头渣:“唔怪佢,系我错。”
「粤:不怪他,是我的错。」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顾着他老大的忠义:“我畀你嘅枪呢,点解唔使枪啊?”洪爷问丁烈。
「粤:我给你的枪呢?为什么不用枪?」
纱布裹着缠了厚厚的几道,还是拦不住伤口很快渗出鲜红,丁烈失血过多,脸色一片如纸惨白。
他这副惨样,洪爷不好再说,吩咐鬼头七:“你去,揾个安全嘅地方将枪壅喇。”又叮嘱,“叫弟兄们最近小心啲,唔好再搞出事啦。”
「粤:你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把枪埋了,叫兄弟们最近小心点,别在搞出事!」
“唔使壅嘞。”丁烈沙声道。
「粤:不用埋了。」
“点呢?”
「粤:为什么?」
“枪畀我……整唔见咗……”
「粤:枪被我……弄丢了……」
「PIU」的一声,穿堂一记冷枪,将洪爷惊倒在凳上。
丁烈发了两天烧,到底身子硬,人一醒,洪爷就带他来到石塘咀,钻小街走小巷,终于停在一处破落的平房,进门小砖的地,一个方桌案,上盖白布罩,迎正面书一副楹联:一枝铁笔兮休咎,三箇金钱定吉凶,斗星魁——卜卦。
洪爷已过天命之年,反而相信起指迷算命:“你呀,流年不利,都唔知犯点嘅咩事,快啲揾个大师畀你算上一卦。”
「粤:你啊,流年不利,都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快点找个大师给你算一卦。」
术士要来丁烈的生辰八字:“先生求问什么?”
洪爷抢在丁烈前头:“畀佢算下佢今年的流年。”
术士测八字,批命单,朝丁烈的脸上看了看,揪起眉。
洪爷很心诚,收敛了气焰,瓮声请教:“大师,有话直说。”
“以先生的八字,今年命犯白虎煞,又恰巧遇「剑锋」、「咸池」两凶星,轻则身体发肤受损,重则……”
“重则怎么样啊?”
术士犹豫再三:“夭折短寿。”
洪爷找这个术士相过多次,当年就是他说洪嫂富贵命格,有旺夫宜家的面相,他才娶她过门,果然风调雨顺十几年,他还曾断言洪爷命中无子,虽然没道为什么,但一身血债的人,没有子嗣反而敢打敢杀,总之不会遗祸给儿子。
现在他说丁烈有血光之灾,洪爷自然担心,比起儿子,左右手可是关紧得多:“大师啊,有冇破解之法?”
「粤:大师,有没有破解的方法?」
术士想了想:“白虎星又指女子和小人,咸池主桃花劫。”他问丁烈,“先生身边可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女子?或者,是否已经娶亲?”
洪爷想起丁烈身边莺莺燕燕的女人就头疼,他这左膀右臂什么都好,就有两条,看不住眼睛,管不住下面:“老婆就冇!烂桃花惹咗唔少,你快啲讲畀大师听,畀大师替你睇下啦!”
「粤:老婆就没有啦,但桃花真的惹了不少,你快点讲给大师听,让大师好好给你看一看。」
丢枪的事,丁烈自己也有疑心,将姚红玉和张莹的生辰一一告知,是想借天,探一探两个女人的虚实。
“杏馆花阴恨浅,画堂银烛嫌明。这位张姓的小姐命字太轻,看八字是位福薄之人,倒也没存什么妨人之心。”
“那她呢?”丁烈指着姚红玉的八字。
“嗯……这位小姐的性格刚烈,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他观丁烈的面色十分紧张,赶忙相告,“暂时看不出有什么危害。”
洪爷在一旁嘟囔:“白虎星……白虎……盈盈系唔系姓白?佢几时生辰?”
「粤:盈盈是不是姓白?她的生辰呢?」
丁烈记得,十月初八,那一天,他为给她贺寿,亲手斫下一双女人的手。
但他却说:“好似喺九月吧,我记唔清喇。”
「粤:好像是九月吧,我记不清了。」
“叼拿妈,咩都唔知,你做乜撚啊?!”洪爷怒其不争,爆了句粗的,“屌女你就有精神,屌完就唔记得哂喇!你畀我管住你下头条捻①,找时间快嚸返去问清楚先!”
「粤:妈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操女人你就有精神,操完就全忘记光,给我好好管住你下头这条玩意儿,赶紧回去问清楚!」
丁烈面上应下,等送走洪爷,又悄咪咪摸回头:“大师,请帮我睇一下十月头八子时三刻出世嘅女子。”
「粤:请你替我看一下十月初八子时三刻出生的女子。」
术士将白盈盈的八字捻在手上,眉心添了道深深的悬针纹:“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咩个意思?”丁烈的手,抓上桌子的边缘。
「粤:什么意思?」
“先生是洪爷带来的人,我定言无不尽。”术士又眈那张纸,“只是这位小姐的命数,实在一言难尽,且……且……”
“且什么?”
“且她与先生的命格相冲,那白虎煞恐怕正应在她身……”术士探丁烈的表情,不敢往下言。
罩桌的白布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浅灰色掌印,像一桩阴暗的心事,抹不去的盘踞在眼前。
丁烈不信,起身跃过桌案,突然抓住术士的手,手心冰凉:“真的是她么?”
术士打了个抖,以为他忧心,忙为他宽解:“先生命中大贵,就算此女是猛虎下山,只要你处处小心,自会万事化解。”
那种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的力道松开了,术士揉了揉手腕,送佛送上西,又赠一语:“不过你不必太担心,此女今年命犯「元辰」、「天厄」,若不提防,恐有灾祸,性命堪虞。”
丁烈似乎没听懂,那些古怪离奇的飞星,凡人揣度的命运。
“你讲清楚啲,佢会点样呀?”
「粤:你讲明白一点,她会怎么样?」
术士不敢隐瞒:“简单点说,佳人多薄命,她……她会……死。”
① 代指生殖器。
第41章
祁天是个完美的情人,他要待谁好,一准能把人捧到天上去。
白天,他带白盈盈去浅水湾,去西餐厅,看赛狗,总是在人群熙熙攘攘的地方,借避不开的搡挤,从白盈盈的背后伸来一条手臂,像一种主权的宣誓,将她的腰占领。偶尔兴致来了,他也会找上一条阳光慷慨的马路,树定要是比行人多的,仪仗队似的挺拔,他牵她的手挽过抬起的胳膊,好像礼堂里卡洛斯挽着金桂,从郁郁葱葱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路远比小小的一段礼堂长,仿佛没有尽头,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