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2)

作者:陸離/陆离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你生日?”丁烈从未听白盈盈提起,“几时?”

“十月初八。”白盈盈轻声答。

金桂的黑眼珠子滴溜溜地发光:“烈哥,你不知道?”仿佛一瞬发现他们之间郎情妾意的缝隙,“盈盈没有告诉你,我们准备办个生日PARTY。”

丁烈敛眉头,烦她那种鬼灵精的表情,还有那句不伦不类的“趴体”,贺寿便话贺寿,讲什么鬼佬话:“好啊,办。”但此刻的他是大方的,可以包容一切虚荣天真,“你们只管放手去办,其他一切交给我。”烈哥名唤“散财童子”,对堂内兄弟出手况且大方,何况自己枕边人,“想要什么尽管说。”这一句,他是单独对阿嫂讲的,意在为她撑腰。

白盈盈微微笑:“好。”她的广东话很软糯,宛若同他讲悄悄话。

丁烈不知道她这么说,是没想过,还是没想好,人有假天真,也有真笃实,他分不清白盈盈是哪一种,但她看他的眼神始终情意绵绵,或许此刻她要天上的明月,丁烈都情愿满足她。

从丽都出来,烈哥和阿嫂登同一辆黄包车,来的时候两辆车,走时一辆,车仔脚利,车篷盖起来,连我们这些一同来的兄弟都来不及招呼,已经上路。

鬼头七屙尿回来:“烈哥出咗未?”

「粤:烈哥出来没有?」

我同几个兄弟正与对面酒吧的吧女打得火热,抬眼瞥一眼对面,两辆车都在:“仲未。”

「粤:还没。」

塘西的夜灯牌,引魂幡一样招来色中饿鬼,街上多了不少生面孔,鬼头七放心不下:“我入去揾下烈哥。”

「粤:我去找一下烈哥。」

近日不太平,大王东街八尸八命,烈哥虽然立威,但仍有未亡人饮恨要烈哥血债血偿,等鬼头七撞开几个进门的客人,不顾叫骂地往这边冲过来,我眼皮抽跳,大呼一声不妙。

烈哥还不知大祸将至,黄包车窄小,阿嫂几乎贴到他身上,黑压压一方车篷,是他们甜情蜜意的天地。

丁烈搂着白盈盈,将她的手握进掌心,缓缓揉,细细端详:“你……钟唔钟意玉扼?”他本想说戒指,又想起洪爷话戒指是鬼佬定终生才送的,所以改口话玉扼,没那么珍重,一样圈住人。

「粤:喜不喜欢玉镯?」

丁烈常年摸棍舞棒,掌心老茧粗糙,白盈盈抚摸着那处,只是笑,流光把她的眼睛照得很亮,仿佛他送她什么,她都欣然接受。

烈哥被摸得心发热,将盈盈攥得更紧,牵她的手凑近嘴巴,似吻似缠似闻香:“我知道一家,水头足,颜色同你好衬。”

“都好,你做主……”车轮突然一阵颠簸,把阿嫂抛进烈哥的怀里。

抱住了,在这方天地,他的手肘绕过她的腰肢,整片热唇朝她的发鬓上贴去:“好。”丁烈笑了笑,“如果今日有命返来,带你去龙凤楼,拣一只最大嘅俾你贺寿。”

「粤:如果今天有命回去,带你上龙凤楼,选一只最大的给你贺寿。」

盈盈听得清清楚楚,一时却无法尽数理解,车仔不知何时停下了,是个陌生地方,几盏路灯射来昏沉沉的光,非但没有把四周照亮,反而将四合搅得天昏地暗。

可很快她就明白了,先是铿铿的金器声,在黑夜里犹如利爪刮耳,而后从这沉闷的昏暗中,四面八方钻出来好些人,他们每个都披麻戴孝,手持开刃刀、腕粗的棍,身后一口漆黑大棺,盯他俩的眼神,宛若看砧板上待斫的一对鸡鸭。

丁烈倒是淡定,牵白盈盈的手,大大方方下车:“大晚出山,仲识路呀?”

「粤:大晚上出殡,还认得路吗?」

领头一个白衣孝子,神情大不善,刀挥一片银光:“搵嘅就系你,今晚就同你出山!”

「粤:找的就是你,今晚就替你出殡!」

第4章

第一个冲上来的人被丁烈夺了棍。

洪爷曾经说过,烈哥是他手下最能打的“四二六”,刀光未及近身,便凭过人蛮力将黄包车掀翻,横倒一片扑杀的人。

不能回头看,怕一回头就让无情的刀棍啄了眼睛,吓软了腿脚,白盈盈跟着丁烈,亡命天涯一般地疯狂跑,地上,从他们的影子里,从那双红缎面的软底小鞋里露出来的一对细脚踝,剪断翅尾的白鸽一样在路上飞快扑簌。

双拳难敌四手,丁烈带着她始终累赘:“先杀咗佢女人。”有人声东击西,烈哥的右肩,终于捱了一刀。

「粤:先杀他女人。」

血从皮肉喷出来的刺鼻浓腥,溅到白盈盈的脸上:“走呀,往入便!”殷雷谹谹的喊杀声中,丁烈抄起白盈盈的手,将她推入两栋紧邻的唐楼之间。

「粤:走啊!往里!」

“快啲!去果边揾!”一人宽的巷,人影和刀光,影影绰绰从身边晃过,远去的步伐,好似要将他们的容身处都踏平。

「粤:快点!去那边找!」

黑暗的一隅,心如鼓擂,丁烈死死箍着白盈盈,等,直到人都过去了,丁烈才缓出一口气,慢慢松开手臂,低头向怀中看了一眼。

白盈盈的头发散了,发丝从前额垂下来,几乎遮着眼睛,眼睛又在黑色的发丝间向上,抬起一个角度,从这个角度里,白盈盈把丁烈稳稳接住,她没有惊叫或慌张,黑眼睛里甚至没蓄一滴泪,她只是在他怀里静静的守着,等他的眼神打这儿经过,就把他留住,丁烈这么想着,心就真的静下来了。

心静了,才真的把她看清:“怕唔怕?”这不是丁烈头一次这样问白盈盈,却是丁烈头一次对白盈盈有了情欲之外的留心。

「粤:怕不怕」

就是这一刻,丁烈和白盈盈,有了肉体之外的欢实。

白盈盈没有立刻回答,她不说话,丁烈便自作主张地从她那双不懂怕的黑眼睛中找到答案,后肩上火辣的疼,盈盈的手指,轻轻摸上他的刀伤,丁烈龇牙,头一低,一股温湿的兰花香气拂过鼻尖,疼也不那么疼了。

丁烈认得,那是白盈盈身上的气息,女人的软香味,还带了一点潮热的,从他背后的伤口上,沾来的血腥。

不合时宜的场所,丁烈突然觉得高兴,少年郎一般精神焕发,鼻尖顶着鼻尖,眼神拉那么近,他手捧白盈盈的脸,以拇指抹去她脸上的血污:“系喇,有我喺度,你咩都唔使惊。”

「粤:对了,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另一边的手上,断棍只剩下短短的一截,丁烈抬腿,从裤管下摸出一柄小刀:“你攞住。”刀是开了刃的,白盈盈的头发丝飘上去,即刻分两半,丁烈的目光在软化,“如果我……”

「粤:你拿着。」

没等来后面的话,催命钟似的脚步,把半刻温柔踏得粉碎:“呢度!佢哋喺呢度!”

「粤:这里!他们在这里!」

丁烈突然搂住她,狠狠朝她嘴上,嘬了一口:“走啦!”

白盈盈的唇疼得发木,奇怪手中何时多出一柄利刃,似乎是丁烈塞给她的,塞完了,还牢牢攥了攥,然后头也不回地持断棍冲入厮杀声来的方向。

冰凉凉的刀把,握在手里却跟握块烧红的炭一样烫手,白盈盈摊开掌心,滚烫的铁锈腥冲鼻子,是丁烈的血,从肩上拓下来,印到她的皮肤里,看一眼,心就惊一惊。

握着刀,她明白到,这柄刀就是丁烈的生路,丁烈自己奔死,把生路留给了她。

盈盈拼命地想丁烈这个人,想他不由分说地掠走她,想老宅房间里那张几乎被摇散架的木头床和头顶没完没了晃动的吊灯,想他待她的狠,想他的坏,想要攒起一股恨,恶毒的狠下心来,对他和唇上弥留的吻视而不见。

那股子怨气在她的心里凝了散,散了又聚,久久没能成形,倒是手里刀,被她焐得有了生命一般,连着一颗惴惴的心,怦然要呼出胸膛。

还是恨他,为他早把生死路,算得清清楚楚。

第5章

许多年以后,白盈盈最后一次回想当晚,只记得那时抬头的月亮,都是红色的。

可丁烈记得比她清楚,当晚的天是锈刀浸在了铁水中,沉沉一团青灰,毫无生机的死寂。

丁烈无愧他双花红棍的威名,脸上,身上,战得没一处干净,眼里也进了血,眼仁赤红的容不下一个活口,杀得兴起了,手里的残棍与刀,酱缸里滚过,挥臂随手一抡,洒哪儿就是一地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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