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烟想起那日联诗时候,李纨罚宝玉去栊翠庵妙玉那里取红梅花,岫烟才知道这位旧时邻居也在大观园中。
岫烟约迎春去栊翠庵中赏梅,迎春刚用了午膳,歇在榻上不想动弹,拿手推岫烟道:“有些犯困,好妹妹,容我再歪一会儿。”
岫烟不欲为难迎春,自己穿了衣裳带着篆儿前去栊翠庵拜访。
妙玉见了岫烟,倒是欢喜十分:“这真是合该的缘分,不成想在这园子里还能遇见你。”
说罢,便将岫烟让进了东禅房中:“这儿暖和,你且坐坐,我去沏茶。”
岫烟见她拿了个斗彩折枝莲花纹瓷碗端茶过来,只那么轻轻一品,就觉轻淳无比,不由开口赞道:“你这泡茶的功夫倒是越发进益了。”
妙玉问道:“你可吃出这是什么水来?”
岫烟道:“吃着倒是像咱们苏州的水呢。”
妙玉笑道:“你这舌头倒是灵巧,这是五年前在玄墓蟠香寺收的梅花上的雪水,我吃了一次,前段时日,老太太带着姑娘们过来,开了坛子,给宝姑娘和林姑娘吃了一次,加上你,是第三次。”
岫烟道:“哪里就是我舌头巧?不过是后来你走了,我也去收过几次,尝惯了罢了。”
想起妙玉前世结局,素来心性高洁却最终被强盗所掳,岫烟就觉得难受异常。
归根结底,不过是贾府败落后,不能保护这些女孩子,才叫那些生了觊觎之心的小人得以钻空,真可谓“怀璧其罪”。
岫烟这一番说辞倒是勾起了妙玉的思乡之心:“当真许久不去了呢,真想回苏州看看。”
岫烟将杯子搁在一旁,对着妙玉叹道:“记得幼时,我家贫寒,赁着你们庙里的房子住,咱们好歹做过十年的邻居,只一墙之隔,与旁人交情自是不同。前儿去潇湘馆中看林姑娘,聊起苏州,她倒也是怀念得紧。而今她的一位族亲正同我未来夫家共事,将来回去苏州也未可知。”
妙玉不自觉中对宝玉关注许久,自然知道他与林姑娘之间的情谊,闻言有些不信道:“她竟真的舍了这里回去?怕是老太太也不会允。”
“这个我也不知。”岫烟实诚道,多活一世的她,看大观园中的姊妹时总有一种心疼的感觉在,“我只是想着,她孤身一人在此,兴许也会想家,就跟她提了提罢了。那位林家族亲素来厚道,膝下只有两子,并无女儿,想来定是能好好待林姐姐的。”
妙玉本叫岫烟说得有些动心:“真没想到,几年不见,你也定下了亲事,还是在苏州城中,当真好得很。我在这里还有些俗务没处理完,若是你们要走,记得也过来同我言语一声,若是天缘凑合,咱们再做邻居便是。”
岫烟从栊翠庵中出来,抄近路回紫菱洲去。
谁知没走几步,便遇上了王夫人身边管事妈妈周瑞家的。
岫烟止住步子,周瑞家的上来同她打招呼:“方才替太太去紫菱洲给姑娘们送果子,不见姑娘在,问了问二姑娘才知,姑娘是去了栊翠庵同妙玉师父说佛法去了。可见姑娘跟我们这等凡夫俗子终归不同,能同目下无尘的妙玉师傅聊得来,真不是红尘当中的凡俗之人。”
岫烟手上大方,待人宽和,不论在主子群里还是下人堆里,口碑都不错。
王夫人听得贾琏说,岫烟未来夫婿是个极为妥帖之人,还帮上了宫里娘娘元春的忙。倒让贾母和王夫人实打实感激起来,回回赏东西都不落下岫烟。
像这种王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送果子的好事,前世可没轮到过岫烟和迎春。
两人寒暄过几句后,岫烟同周瑞家的告了别后继续往回走。
大概这日注定是个碰见人的日子,岫烟还没走到紫菱洲,又遇到了在假山后头说悄悄话的袭人后翠缕。
翠缕的声音同湘云一般,很有辨识度:“近些日子,老太太对我们姑娘也不似从前了,若不是宝玉时时提着,都不去史家接姑娘过来小住了,即便把姑娘接过来以后,也不比原来疼她。我们姑娘心大,没多想什么,倒是下头婆子们看人下菜碟,送的东西不比往日了,叫人着实气得上。”
袭人叹道:“前有林姑娘,后有宝姑娘。还有李家、邢家新来的姑娘们,老太太一时想不起来你们姑娘也是有的。说起来,老太太近来倒是对琴姑娘和邢姑娘疼得紧呢。
岫烟原本想着快些离开,听到自己被点名后,也堪堪停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妙玉是岫烟邻居,妙玉是苏州人,同理,林妹妹和岫烟妙玉都是苏州人
U酱:为了这个美好的相逢,让我们放歌一首,《咱苏州人民有力量》,预备,唱~
黛玉&岫烟&妙玉:……
第5章 岫烟卷(5)
袭人袭人对王夫人那里的事情原就比旁人知道得更多些,闻言道:“这话不假,太太近些日子来倒是极疼邢姑娘。”
翠缕又道:“我们姑娘前几日花了功夫做了几个扇套,指明了就是给二爷做的,明儿我叫人给你送去。”
袭人喜道:“这可省了我的事儿了,在这里先谢过了。我也知道你们姑娘的难处,若是不得空,宁可少做些吧。”
二人转而说起了宝玉湘云一些幼时趣事,岫烟不再驻足,悄悄离开。
前世时候,湘云对岫烟的确不错,还为着迎春身边的刁钻下人给她抱过不平。
多活了一世,岫烟看问题也变得更加深邃,却又不好提醒。
贾母对史湘云态度的改变,不在于府上来了多少新鲜女孩子,归根结底还是湘云站队错误的问题。
贾母对黛玉倒是真心疼爱,不管是亲孙女还是娘家孙女都得靠边站。
湘云却只一心想着宝钗,就连大观园中的住处也选的蘅芜苑,听说之前还曾多番打趣黛玉,可以说是戳到了贾母的心窝子,站在了贾母最喜欢、最心疼孩子的对立面。这府上本就有支持“木石”和“金玉”的两种派系。即便贾母知道那是小孩子们胡闹,不能作数,也难免对湘云的宠爱之心不比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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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便到了正月,过完年后,凤姐儿又小月了,卧病在床。王夫人叫了李纨、探春、宝钗协同理家,日子渐渐步入正轨。
这日恰逢宝玉无事,去潇湘馆中看望身上不好的黛玉。
正值黛玉尚在午睡,宝玉拉着紫鹃廊下说话。
宝玉先是被紫鹃拿“男女授受不亲”一套抢白了一番,正在郁郁之时,又见紫鹃过来同自己说起了其他事情,便把方才的不快之情也抛之脑后。
宝玉因说,自己禀了老太太,给妹妹日日送了燕窝过来,问妹妹可受用。
紫鹃道:“原来是你提的,多谢费心。近来想着我们姑娘的人倒也真是不少,邢姑娘年前时候过来,送了好些,前几日又送了一大包过来,我们姑娘倒是觉得邢姑娘送的燕窝更合胃口一些。”
燕窝这东西,加了冰糖熬出粥来,味道差别总不会太大,但是耐不住黛玉近来实在有些想家,故而总觉得周大爷从苏州带来的燕窝比这京中的更好一些。
紫鹃同袭人一般,都有些痴性儿。袭人眼里只有一个宝玉,紫鹃眼里也只有一个黛玉。黛玉觉得周家送来的燕窝好,紫鹃也就觉得那些燕窝更好一些。
宝玉奇道:“邢家妹妹怎么走亲戚还还带着燕窝过来?”
紫鹃道:“是邢姑娘未来夫家送来的……”
不待紫鹃说完,宝玉就把她的话打断:“那人满嘴的经济学问,我最是看不上的。”
紫鹃无奈道:“你就这个性子,总也不改好。我听说周家大爷争气得很,连琏二爷都巴结他呢,你也别……”
紫鹃说到这里,突然不言语了,起身对着走来的岫烟道:“姑娘来看我们姑娘?我们姑娘这两日在屋里闷得很,就盼着姑娘来说说话呢。这个时辰我们姑娘也该醒了,快里面请。”
至此,宝玉终于发现了自己同岫烟待遇的不同。
宝玉对着女孩子们终归最是宽容,也没责备紫鹃什么,只就跟着二人走进屋来。
紫鹃有心试探宝玉,对着岫烟问道:“年前时候,姑娘过来,说起我们姑娘的族叔就在苏州,想要把姑娘接回家里住的事情,可是当真?”
黛玉刚刚起床,由着雪雁帮着梳头洗脸,虽然背对着岫烟,但也停下了玩弄头发的手指,很明显在听得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