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故事?”靠在妈妈腿边的小男孩好奇的问,他最喜欢听故事了。
“据说,电话的发明者贝尔,其实从来没有给自己的妈妈和妻子打过电话。”赵无垢指指电话。
“为什么?”小男孩疑惑极了,“他不喜欢她们吗?”
“恰恰相反,贝尔很爱她们。”赵无垢唇角微翘。
“可是,他明明发明了电话,却连一通电话都不肯打给她们,怎么会是爱她们呢?”小男孩更糊涂了。
“我有个朋友,前几天说过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实习生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未知因果,言易有失。”
“知道了,恐怕会更凉心。”王家媳妇也怜惜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语调带着丝深入骨髓的痛楚。
赵无垢摇摇头,“他不给她们打电话,只是因为她们都是失聪者。这也是为什么,贝尔除了电话,还发明了助听器。”
有些人,不善言辞,只会默默的把对亲人的爱放在行动里 。
王家媳妇:………………
“我有个朋友在医院,这几天回京北的时候,特意透过他找相关的专科医生咨询过。”赵无垢语调温和的道,“他告诉我,女性遗传给子女的病之中,糖尿病的遗传几率其实很高。而且,因为重视度和认识度不够,患有糖尿病的儿童,很容易因为急性酮症酸中毒时没得到及时就诊而意外死亡。”
根据四更带回的信息,王家的大孙子死于糖尿病并发症。赵无垢经过查证,也确认了王家媳妇将自己的糖尿病遗传给儿子的状况。
“遗传?急性……酸中毒?”王家媳妇吃力的重复着这几个字。所以,那个早夭的孩子,不是王家父子,而是自己害死的?
“对。致死速度非常快。”
妇人突然泪如雨下,她捂住脸,失声痛哭,“居然是因为我?我……我都不知道。他们,他们一直跟我说是感冒。我还以为,以为他们两个把我儿子送去……”
最后两个字她没有说出口,但赵无垢和阎君都知道,她想说的是,‘祭窑’。
赵无垢手忙脚乱的掏出张纸巾,正要递给王家媳妇,阎君却抽走纸巾,塞给身旁的四更,示意他拿过去。
实习生:………………
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王家媳妇擦拭着眼泪,并没有发现这个小小的插曲。
“我猜,他们父子是不想让你难受。”赵无垢本来也有些想不通王家父子的隐瞒,刚才的鹦鹉点醒了他,或许,他们只是想保护眼前的这位家人,所以善意的隐瞒了真实的原因。身为一位母亲,如果知道孩子早夭的原因是因为自己遗传的病,肯定深受打击。他们已经失去一个孙子和儿子,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媳和媳妇。
他们或许不懂得浪漫,却足够的温柔。
这份谎言里,是两个善良的拙于言辞的男人能给予自己家人的最大的宽容和宠溺。
“我们进村时的那个蓝衣男孩,是你让儿子假扮的吧?”赵无垢又道。
“你怎么知道?”妇人震惊的看着他,满脸泪痕。
“我们到达的时间,知道的人不多,故意凑巧在那个时间装扮让我们看见,必须得是王师傅身边的人。”赵无垢解释道。淡客在王家媳妇的衣橱深处找到了那件蓝色的儿童外套。
另外,他能看到鬼,但王轩能看到的,多半不是鬼。
“祈愿书上的字,是不是柠檬汁?”赵无垢又问,“我听说用柠檬汁在纸上写字之后,用火一烤,就会出现显现出焦黄的颜色,像闹鬼似的。”
妇人:………………
“我猜,你应该是想知道儿子死的真相,所以才故意装神弄鬼,吓唬王家父子,想让他们说出实情吧。”赵无垢摸摸额角,长出口气,“幸亏现在还没闹出什么大事。”
“不,来不及了。”妇人双肩抖动,无助的喃喃低语。
“什么来不及了?”赵无垢有些不明白,按照淡客刚才的报告,王家媳妇刚才还在犹豫是否往汤里下毒。并没有真的放进去。
“我四天前就偷偷把龙窑的松柏柴换掉了一些。” 妇人愧疚的捂住脸。今天要开窑的两万件瓷器,尤其是前两窑被寄予重望的茶具,注定要失败。
王延良和王春生,不但白费心血,说不定还要因为闹鬼索命的传言,身败名裂。
赵无垢愣了愣,下意识的望向龙窑的方向。
远远的,只能看见一群人站在窑口的身影,甚至无法辨认出谁是谁,但是,某个矮小的黑影头顶上,一朵漂亮的红云正飞扬跋扈的冉冉升起。
“厄运的云有红色的吗?”赵无垢求助性的看看阎君。
“红色的云?”阎君皱了皱眉。
“嗯,以前我只在别人头顶见过黑色的云,但这次是红色的。”赵无垢比划着自己的头顶。
“那是鸿运,鸿运当头的鸿运。”阎君淡淡的道。
“成了!成了!”龙窑那边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声,站在王家的院子里都能听到。
赵无垢:???
这样都能烧成?这个小村,不会真的有窑神吧?
第七十章
赵无垢和阎君带着王家媳妇赶到龙窑, 只见现场人声鼎沸,站在众人中间的王延良和王春生, 兴奋得满面通红。
旁边一个穿着红色唐装的老头用左手推动鼻梁上的老花镜, 仔细端详着手里的那个茶杯, 忍不住啧啧有声的赞叹,“漂亮, 太漂亮了。”
“怎么回事?”赵无垢拍拍扛着摄像机的王轩。
“哎呦,少爷你回来啦!我跟你说, 刚才开窑的时候简直太精彩了,起伏跌宕,跟电视剧似的。一开始,大家都摇头说, 不对不对, 觉得这次王师傅肯定是失败了。”王轩拧着眉毛,模仿老头忧心忡忡的样子摇了摇头,“结果打开匣钵一看, 柳暗花明,虽然跟预期的茶盏有所区别,却更让人惊艳, 堪称鬼斧神工,大家都被它的漂亮程度惊呆了。”
王轩绘声绘色的给赵无垢和阎君描述了遍当时的状况。
阎君挑挑眉毛, 自家伴侣这个前室友,挺适合做传令官的。未来的王大导演还不知道,他今生的就业尚未解决的时候, 死后的职业就已经被阎君亲自敲定了。
赵无垢看了看那个唐装老头手里拿着的茶盏,器形挺拔,黑如鴉羽,通体釉泽清润,流辉灿烂,仿佛将半天星光盛在茶盏之中。
“老王,你给这个茶盏起个名字吧。”唐装老头依依不舍的将手里的茶盏递还给王师傅。
“星光盏。”王延良满面春风的接过茶盏,一锤定音。
王家媳妇见瓷器烧成了,长舒口气,又羞愧的低下头。倒是被人群众星拱月般的簇拥在中间的王春生发现了她,分开人群大步走过来,“丽珍,你快过来看看。我们这窑烧出了好东西。”
等这批瓷器出手,就能给媳妇买上次医生说的那种新的特效药了。
“嗯。”王家媳妇眼底泪花闪烁。
噪杂的人声之中,阎君突然皱了下眉,若有所思的抬眼望向山坡上龙窑的最顶端。他用指背轻轻敲了两下赵无垢的手背,牵住他的手腕,示意他跟自己走。
实习生乖乖退出人群,等到周围没人注意才问,“怎么了?”
“带你去见个小朋友。”阎君没有正面回答,故意卖了个关子。
赵无垢扁了下唇角,小朋友?根据经验,能被阎君称为小朋友的,通常都是颇有来历但辈分比较低的小辈妖怪,比如饕餮,难道附近又有什么妖怪出没?
阎君带着自家伴侣一路走上山坡,却没有走向窑尾,而是转身走向旁边的一棵老树。
树?赵无垢有些意外。
“出来吧。”阎君对着那棵树,淡淡的开口。
磨蹭了约莫十几秒,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才犹犹豫豫的走出来。
看轮廓,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模样,他的身影已经极为浅淡,看起来颇为脆弱,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阎君伸出手,隔空从小男孩身上抓出个黄色的路引,“三年前,你便应该去投胎,为何不去?”
“我……不放心爷爷、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小男孩瑟缩的道,声如蚊蚋。他不认得眼前的人,却本能的感到害怕。
等等,难道这是王家长孙的魂魄?听到这里,赵无垢顿时反应过来。
不过,如果要去投胎,不是应该先喝孟婆汤吗?怎么还会记得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