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仇怨?我都没见过他。”她装出一副坦坦荡荡的神情。
苏棠自然也知道这话不假,刚才只不过是来自一个纵横家的直觉罢了。
“我其实也希望翁主的猜测是对的,但是不是。那么多师兄弟都回去了,如果有诈,大家难道一点蛛丝马迹都发现不了吗?”
那他最好死透了,雯萝心道,真是一点变卦都不想有。
苏棠说完这些,就又一头扎入了工作中。
雯萝彻底放下心,觉得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但是不过月余,那种不安就放大了。
毛国自从有了瓷器,可以说是拥有了敛金的利器。但是突然有一日,在对楚国销售的时候,被对方要求压低一半的价格。
毛国自然不肯,交易眼看告吹。
楚国看着准备去别的诸侯国推销的毛国得意道,“如今也不是你一家能烧制出瓷器了。秦国昨日才送过来一批,样式精美,并不输于你们。既然不是一家独大,劝你们吃相莫要那么难看。”
毛国的人大惊,立刻回去回禀雯萝。
“翁主,秦国如今也烧制出瓷器卖了。”
雯萝猛然坐直,“什么样的瓷器?”瓷器刚开始发展的时候,只是表面出现一点釉,并不是真正的瓷器。瓷器和瓷器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就是跟我们毛国一样的精美的瓷器。”
雯萝拧着细眉,秦国竟然烧制出了跟毛国一样的瓷器?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瓷器烧制的配方被泄露了。
她有点恼火,这个泄露,一泄就是好几样东西。除了瓷器的配方还有黑丹的秘密,以及风箱。
“泄露不太可能。”得到消息赶来的墨染流道,“管理瓷器的是墨家弟子中我信任的人。负责烧制瓷器的匠人,是从翁主烧制砖和陶器的奴隶中挑选出来的。而且,瓷器肆跟铸铁肆连在一起,守卫严密。既然瓷器能流出去,那为什么铁器和钢没有一起流出去呢?”
这么一说也没错,雯萝心道,但是如果没有泄露,那么秦国是如何学会做瓷器的呢?不要告她,仅凭向毛国购买几个瓷瓶就可以造出一模一样的。这领悟力有点逆天了吧?
“翁主找商贾购买一件瓷品回来比对一下,就知道了。”墨染流道。
雯萝一听立刻派出商贾去秦地购买瓷器。
但是买回来的瓷器令她觉得更匪夷所思了。
这根本不是毛国烧制的颜色釉瓷,而是粉彩瓷和薄胎瓷。要知道粉彩瓷是清朝年间的东西。而薄胎瓷是明朝年间才出现的。瓷器经过几千年的淬炼,才能够进化出这样的水准。
粉彩瓷和薄胎瓷,怎么可能会被现在的秦国琢磨出来呢?
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安。
但秦国带给她的惊喜还远远不止如此。
白砂糖、酱油醋、大豆油也一并造了出来。因为秦国地大物博,产量很高,商贾们一下子就涌了过去。昔日熙熙攘攘的毛国市集,一下子冷清下来。
如果不是毛国出了内奸,那就是老乡捣得鬼。
雯萝现在越来越怀疑,那个鬼谷子是假死。但是令人奇怪的是,他为什么选择秦国?难道因为想提前帮秦国统一天下吗?
“翁主不必着急,”墨染流安慰道,“我已派出弟子赶赴秦国。秦国这么大的变化,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就像翁主变革毛国一样,秦国也一定有这么一个人。”
那么,究竟是不是他呢?
第46章
幼学在扶风的反响特别好,毛人们抢着把自己的孩子往进送。就连士族阶层听说幼学是翁主所创,也想把自己的孩子从国学里叫出来送进幼学。但是一听说幼学只教授文字和算筹,就立刻打消念头。
陈阿叔找来十几个家道中落的士,又从国学拨来几个人当管事。因为短短几天,就有上百人报名。从七岁到十二岁的孩童都有。若不是规定七岁以下不开蒙,来的人会更多。
宽敞的学堂里,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上照出斑驳的光影。学子们盘腿坐在书案后面,有的小心翼翼摸着铅笔、橡皮和几页纸订的小本。有的好奇地看着镶在窗框上的玻璃,声音低低地议论那是不是冰糖做的?相约一会儿去舔一下,看甜不甜?
按年龄大小,每五十个人一个班。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块两米多长的黑色木板。地上搁着半盆水和一块布巾。一切都那么些新鲜有趣,生机勃勃。
新奇的事物震撼着这群毛国的小孩。与平常一样的普通日子,却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同寻常。
院子里的大铜钟被撞响了。一名中年士人走了进来,空气立刻肃静下来。一双双小眼睛紧张地注视着他。
中年士人清咳了两声,莫名也有了一丝紧张,因为他看见了学堂的管事,陪同着一位穿藕紫色深衣的少女一同站在窗外。
是翁主。
中年士人瞳孔微微一缩,强作镇定地从书案上拿起一根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两个字,毛人。
接着拿起书案上的教鞭指着念道,“这个字念毛,这个字念人。连起来就是毛人,毛人就是我们自己。”
这番话说完,立刻就觉得心中轻松很多,接下来的教学也非常流畅。
他很久以前也当过国学的教习,但是那沉闷的学堂,整齐划一跟念经似的跟读,在炎热的夏日里,连他都要睡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搁在教室角落的冰盆,心里惊骇不止。翁主竟然如此重视幼学,不收一枚刀币的学堂,还给搁着降温的冰。
小花是一名七岁的女娃娃。本来家里面是只给她阿兄报名的。她自在家中跟着祖母干活。但是给阿兄报完名的没两天,翁主竟然发布政令,女童去幼学学习文字的话,幼学就管一顿昼食。
这条政令在毛人中立刻炸出了一个惊雷。
一顿午饭啊,相当于省出了一半的口粮。比起小女娃在家里干的那点可怜活计,当然省顿饭钱更实惠。
于是,她就这么跟着阿兄来了。阿兄十二岁了,被分到甲五班,她在丁三班。
上课了,她一动也不敢动,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黑板上的毛人两个字。待先生让大家在本子上练习一下的时候,她无比珍惜的拿起商肆里才有的铅笔。先用手指头在书案上写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地在洁白的本子上,轻轻写下了毛人两个字。
这时,她看到窗外一名漂亮的姐姐笑眯眯地看着她,她脸一红,小手悄悄捂上了本子,遮住那两个歪歪扭扭字。
但是那个大姐姐,用口型说很棒。
她心中涌起小小的欢喜,移开手掌,顿时觉得这两个蚯蚓一样的字不那么丑了,简直漂亮极了。她扭头再看那个漂亮姐姐,人就不见了。她一着急,支起身子往外看,窗底下开着一丛紫色的小花。莫非是花妖?
“那是翁主。”先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小花扬起小脸疑惑的看过去。
“你们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再没有一个国家的君主能比得上翁主,如此智慧,如此仁慈。好好的学习,以文字作为依托,将来去学习更高深的知识。这就是翁主给你们的机会。”
学堂里的小孩眼中闪着似懂非懂的光芒。
小花别的不明白,但唯一确定的是,如果不是翁主,她一定在家里做活,而不是跟阿兄一样,可以坐到明亮的学堂里,用珍贵的纸来写字。她握紧铅笔,坚定无比地又写下那两个字。
生为毛人,真好啊。
雯萝跟着学堂的管事到了后院的庖屋。
“昼食是馒头和清炒油菜。”管事指着旁边几个正在洗油菜的婆妇道,“明日吃面条。”
雯萝点点头,虽然只是很普通的饭食,对于平民家的小女孩来说,简直是大餐了。虽然她的政令中,每个月给男孩女孩分的粮食一样多。但是在绝大部分的人家里,女孩子还是吃的不好。因为男性是家用的主要来源,所以,男性的地位在家中非常高。
“翁主既然给女学子供应一顿饭食,为何不一视同仁,给其男学子也供应饭食呢?”管事有些疑惑。
“一顿饭食不多,但是来幼学学习,就是图一顿饭吗?”雯萝慢悠悠道,“如果来幼学只是为了吃饭而不是为了多一个技能,那么我开设幼学就像是一个笑话。我希望子民可以珍惜幼学,而不是把它当成省钱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