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可是。”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拧眉说道,语气之强烈,使得对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离开这里,这是命令。”
他将她推拒于千里之外。
他还对她态度冷硬。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他站在城门上,她站在城门下,就好像梦中的位置陡然颠倒,他阴戾的目光也如同梦中那般,让她的心脏骤然紧缩,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侵袭而来。
咚,咚,咚。
痛楚如鼓点,敲击在她的心上,越是重击越是难忍,她再次体会到痛彻心扉之感。
她的坚持在这一刻溃不成军,明明只是被一个山野匪徒所训斥,为何她的心中会这样痛?
她想不明白的是,先前他还救她于深林,言语之间让她那般羞窘,转眼间却对她如此残忍,仿佛她为他缝补衣物之事已不存在一般。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他却连连倒退了几大步。
他的喜怒无常惊醒了她,原来不清醒的人是她,只是几句不合“礼节”的话而已,她还以为自己真的住在他心中重要的位置了。或许他不是什么她梦中的郎君,只是一个习惯掠夺的山匪,而她是他劫来的战利品,她竟然傻到和山匪谈条件,还有比这更傻的事吗?
她的眼帘低垂,睫毛轻颤,脸色越来越苍白,最终静静地卸下了石板,稳稳地交给了旁边双手接住的胡三。
“是。”
她低着头躬身一福,就如任何一个他的手下一样,应答了他的命令。
城门上那人微微有些怔忪,强硬蛮横的命令之下,她却依旧以礼相待,不论走到寨子里的哪一个角落,口中始终带着“请”字,对每个人都福身表示尊重。
这就是她的“礼节”?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以那一副温柔的形象,收买人心,已经是她得心应手之事么。
黑眸凝视着城门之下,那孤寂无助的纤细背影,紧紧地盯着,仿佛要把她的后背灼烧出两个洞来。
该死,心中涌现的是什么情绪,如此磨。人,令他一时间烦躁得近乎想要发狂。
就好像,他刚刚伤害了一只可怜的兔子,一股莫名的负罪感升起,而他的那些手下们都用不认同的目光看着他,似乎也在指责他的过分。
他猛地背转过身,眼前看不见她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却一直在重现。
“当!”
他徒手如铁掌,发泄似的将自己背的石砖一掌拍断。
“怎么了,又要借针线了吗?”
华仲贤看见那个纤细的美人出现在自己门前,感到有些惊讶。
“呀,看来不是啊,你脸色这么差,心病又犯了吗?”
她一手按在心口,一手扶着门框,秀眉紧蹙,没有力气地点了点头。
华仲贤见状立刻站起身,三步两步走到门口,果断地伸手架起她的胳膊,以防她就这么顺着门框滑下去了。
“来,抬脚,跨过这个门槛,再抬高一点,对。”
她正在接近晕厥的关头,眼前一黑,金星直冒,华仲贤的帮助就如给落水的人送上了救生船只,及时而可靠。
“到这里来坐。”华仲贤将她扶到床边,让她躺下去,倚靠着枕头,“这样能撑住吗?”
她眼前的黑暗渐渐消散,逐渐看清面前的那个温润的男子,面上带着和善的微笑,耐心地询问着她的情况。
想起陆长夜的禁令,还有众人回避她的样子,她看着华仲贤,感到有些疑惑。
“医师,你不怕被罚吗?”她突然问道,“如果接近我,就会——”
“就会被寨主赐个八十杖?”
华仲贤接到,脸上笑容不减,竟似是对这条禁令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点了点头,紧张地看着华医师,把自己往远处挪了一挪。
“放心吧,寨主罚谁,也罚不了我的。”
华仲贤并不在意地说道,径自站起,走到窗户旁边,将所有的窗门打开。
明媚的阳光透。进屋子,照在床铺上,被子蓬松温暖,散发着清新好闻的气息。
她困惑地看着华医师,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华仲贤悠然迈步,踏进阳光里,自然地走回到床边,在他的椅子上坐下。
“他还要依仗我诊治和手术呢,怎敢如此重罚。”看见她的担忧,华仲贤开口,安抚地说。
她闻言,用自己晕乎乎的脑袋想了想,似乎有这么一番道理,可是那人如此冷酷,真的会手下留情吗?
“跟我说说你的症状吧。”华仲贤看向她,眼中是医者的仁慈和严谨,“最近还有梦魇过吗?”
第18章 共处一室
她闻言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自从来到黑鹰山之后,就没有再梦魇过了。”
说来奇怪,她在家中之时,梦魇隔三差五地就会来临,令人很是困扰,不知黑鹰山有何特异之处,她来次之后都是一觉睡到天亮,每夜无梦。
华仲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道:“自入山中止……梦中的内容,与黑鹰山有所关联吗?”
他的神情温和淡泊,不带一丝压迫感,与强势的陆长夜截然不同,交谈时平易近人,面上始终带着平和的笑意,似乎从未发过脾气。她在心中悄悄感叹了一下,华医师的性格这般好,与陆长夜相比,沟通起来容易得多。
“我也不是很清楚,梦中的内容我都记不起来。”她目光无奈,如实回答道,“只记得有一人的样貌……”
说到这里,陆长夜的面孔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为无声,甚是尴尬羞窘。
华仲贤眉毛一挑,加深了笑意,没有细问那人是谁,却仿佛已在心中有了答案。
见对方不问,她的脸上更是一阵一阵地发热,华医师肯定知道,她天天梦见陆长夜的事了。
“梦是一种提示。”华仲贤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推断,“有些事情,只用常理无法解释,大脑可能不知道,但是心知道。”
这番话似乎有所深意,她寻思了半晌,抬眼看向华医师,发现他也在注视着她。
他的视线十分平和,自有一安抚人心的力量,不知不觉中,她那阵剧烈的心口绞痛也渐渐地微弱下来。
“若要调养心病,需要多多遵循内心的声音,等到内心通。透,不再郁结,谜团就解开了。”
她目光微怔,听着医师的建议,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山里的狗牙花开了,有时间去看看吧。”
华仲贤起身,背着手立于窗边,沐。浴着日光,悠然自在。
“放松心情也有利于调养。”
狗牙花?她恍然想起高胜在假扮媒婆的时候,曾邀请她来黑鹰山观赏狗牙花,当时她并未在意,原来还真的有这种花。
她不禁对他们口中的“狗牙花”,感到有几分好奇。
南门的增修围墙的任务连夜进行,直到天亮,五营的众人才回到寨中,改换三营和四营接着修。而作为领头的寨主,陆长夜一直没有离开,不仅坐镇指挥,自己也亲自上阵,冲在最前面。如此高强度的作业下,他连续几天没有休息,连小憩都不曾离开阵地。
东方云仙亦是几天没有见着他了,等到南门终于修完,一共三天时间,当天又痛又难熬的心情早已变得麻木,是以陆长夜回寨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石屋里闭门不出,根本不愿见他。陆长夜脸色也不好看,听说华仲贤已经为她诊断过之后,便冷着脸走了与她的屋相反的方向。
两人一冷战,把众人都看得心中着急,可是一边冷酷无情,一边有着禁令,哪边都劝不得,竟是陷入了这般困难的境地。
众人不禁望天感叹,这是造的什么孽?人都劫回来了,就这么由着寨主的性子胡来,姑娘都给他吓坏了,这可怎么行?
于是,东方云仙接到一个新活,每天晚上将厨房烧的热水用木盆装了,送到山顶上的寨主屋子里去。
这个新活是杨富贵站在三丈远的地方遥遥对她吩咐的,寨主的禁令仍在,没有人敢靠近,他说完指出木盆和热水分别在什么位置,就脚底抹油地开溜了,留下她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失去了商量的机会。
这差事……每天必然要与陆长夜相见,一想到这一点,那张清丽的脸就皱了起来。
当晚,她如约而至,来到厨房中,一瓢一瓢地将烧开的热水舀进木盆里,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地点,手腕不禁微微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