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宫也是红烛彤彤,齐越问沈欣茹:“今天为什么被太后罚?”
“太后给陆文渊和蕊儿保媒,臣妾没答应,太后也没罚是臣妾自己请罪。”
齐越一下就品出里边厉害关系,如果陆家和阿茹联手,他的龙椅就有点发烫:“为什么不答应?”
沈欣茹好笑:“臣妾既不是蕊儿爹娘,也不知道蕊儿心思,怎么答应?”
完全没考虑利益勾连,齐越心里一松眉眼融融,笑道:“文渊是真的不错,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品行才学,家世样貌都很优异。”
沈欣茹对那个羞涩的男孩儿,印象也挺好。为了不错过一门好姻缘,沈欣茹还特意召沈金蕊进宫问询。
沈金蕊满脸欢喜逗齐明玩,听到姑姑问话,不怎么再意:“他们家上门问过,我不喜欢爹娘就没同意。”
既然这样沈欣茹就无话可说,沈金蕊高高兴兴来快快乐乐走,只是在宫门外遇到痴痴等她的陆文渊。
陆文渊看着他,少年眉眼里说不出的焦灼,嘴唇讷讷却说不出话,只是一颗心都扑向沈金蕊。
沈金蕊嘴唇颤了颤,然后用力抿紧,强迫自己挪开目光登上自家马车。马夫一扬马鞭,马蹄哒哒往前走。马车外陆文渊下意识跟了几步,马车里沈金蕊狠狠抹掉眼泪。
十一月二十九齐明百日,齐越终于能开荤,憋了三四个月的男人,几乎没生吞了老婆。第二天皇帝意气风发去上朝,贵妃满身斑驳,可怜兮兮瘫在床上,孩子哭都没力气抱。
这天下午齐越在御书房召见徐惠。徐惠一身青玉色挑金丝宫装,纤腰不盈一握,外罩素银面狐裘,发间只一根金镶碧玺簪:“臣妾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朕叫你来,是想让你把掌宫权交给贵妃,这几年辛苦徐姑娘。”
徐惠眸子颤了颤,到底来了。身上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轻飘飘软绵绵,强撑着发软的腿,徐惠不让自己颤抖:“臣妾回去就把印信送去落雁宫。”
除了贵妃眼里再没别的女人,齐越没发现徐惠异样,笑到“印信不急,马上要过年诸事繁忙,你先给贵妃讲惯例,介绍她认识各部司务系。等贵妃熟知后宫运作,明年开春再由贵妃接手。”
徐惠的心荒凉的像沉寂百年的冰川,被人爱的就有百般呵护,不被爱的一句辛苦,几年兢兢业业付之流水。
齐越看徐惠半天不回话,微微敛眉:“徐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徐惠动动僵硬嘴唇 ,声音清冷如冰泉:“没有不妥,臣妾遵旨。”
第58章
第二天, 徐惠处理完宫务来落雁宫,秀珠笑着迎上去:“给昭仪娘娘请安。”徐惠没说话淡笑着点头,越过秀珠走进正厅, 屈膝笑道:“陛下让臣妾来教导娘娘后宫事务。”
跟着进来的秀珠, 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自己是小姐贴身丫鬟, 徐昭仪落自己脸面,就是落小姐脸面, 现在又说来‘教导’小姐, 好大的口气和脸面。
沈欣茹倒没生气, 她从来不在乎这些小节, 只是笑笑:“平身, 辛苦德昭仪过来。”
徐惠起身笑笑:“为陛下办差,不敢说辛苦。”坐到椅子上, 徐惠暗暗吐口气,刚才她情绪太外露了,这会儿不能再露出什么纰漏。
打起精神,徐惠让腊梅送上账册:“先给娘娘从内侍省讲起。”内侍省掌管内侍奉、出入宫掖, 传达制令等事宜。下边有五局:掖庭局、宫帷局、奚官局、内仆局、内府局。
掖庭局掌管宫人簿账、女工。
宫帷局掌管宫帷、出入钥匙。
奚官局掌管奚隶、工役、宫官的品阶。
内仆局掌管中宫出入车乘。
内府局掌管内库出入,以及供给灯烛、汤沐、张设等事。
这和殿中省,还有宫内省不同。殿中省六尚,好比沈欣茹之前做过尚寝局司寝女官, 就属于殿中省,只负责皇帝一人生活诸事;宫内省六尚负责后宫嫔妃生活诸事。
沈欣茹让秀珠接过账表,笑道:“今日没时间向德昭仪仔细请教, 不知昭仪下午有空没。”
徐惠压下不悦,笑道:“下午尚服局进一批衣料,臣妾要小心盯着,这些是过年宫内要用的。”
沈欣茹退而求其次:“晚上酉时昭仪方便吗?”
徐惠将手中的丝帕,铺在膝盖一点点折成小方块。动作不急不缓,仿佛整理的不是丝帕,而是自己情绪,等把叠好的丝帕捏在手里,才抬头对沈欣茹笑道:“那时候陛下要来,臣妾还是不打扰陛下和娘娘恩爱。”
沈欣茹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性子清冷惯了,外人也看不出变化:“那徐昭仪明天什么时候能来?”
徐惠不动声色压抑怨气,语调控制的平常而温和:“臣妾每天也就这个时候,稍微空闲点。”
沈欣茹微微敛眉,这个时间太……
“哇哇”哭声从暖阁响起,然后“哇哇”一路往这边来,屈氏抱着孩子进来,原本张嘴要说什么,看到徐惠坐在殿中,闭上嘴弯腰请罪:“奴婢无能哄不好明殿下。”
这是到饭点饿了,徐惠来这个时间太不巧,刚好赶上齐明小宝宝第二顿饭。
儿子这一顿饭就得将近两刻钟,沈欣茹不好意思让徐惠等,再说,等儿子吃完饭不到两刻钟就该用午膳,总不能说几句就赶人走 。
沈欣茹歉意笑笑:“明儿哭闹不休,不如明天本宫在请教昭仪。”
虽然是问话,可用的是陈述语句,徐惠站起来屈膝,笑着说:“臣妾告退。”笑容固定在嘴角,像是朱砂笔画上去的弧度,冰冷而圆润。
不过她低着头没人能发现。
灰蒙蒙的天空黯淡一片,腊月的空气只剩下寒冷,就算没风腊梅还是激灵灵打个寒颤,小碎步紧跟在徐惠身边,小声抱怨:
“娘娘好不容易忙完,一口气没歇来落雁宫,贵妃就这么打发您。小孩儿哭几声都不行,奶娘嬷嬷都是摆着好看的?这么冷的天让您来回跑。”
徐惠停下脚步,金底缠枝莲的大毛披风,安静下来静静垂在腿边。徐惠转头,冷眼看自己丫鬟:“贵妃地位比本宫尊贵,她要如何没有本宫抱怨的地步。”
腊梅嘟囔:“咱们不过应个景,帮他们这么久……”也没有半分感谢尊重。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话音慢慢消失在嘴里,腊梅在小姐冷冷的眼光中闭嘴。
徐惠转头抬眼,看向高高飞翘起的檐角,绿色的琉璃瓦大红椽木,在灰色的天空里亮丽醒目。徐惠看着那一抹亮色出神,嘴里喃喃:“不管怎样,她是贵妃我是昭仪,咱们得记住这身份。”
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腊梅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腊梅看着小姐背影,心里有些迷惑:小姐身份难道不是,三公子未亡人吗?
落雁宫里三四个火盆熊熊燃烧,火红的银霜炭烧出紫色火苗。齐明小宝宝穿着薄薄红棉衣,衬的小脸蛋粉嘟嘟,这会儿正老实趴在母亲怀里喝奶,
也不能说老实,没有襁褓固定的小手,在母亲胸前摇摇晃晃,试图抓住另一边口粮;两条小腿也不安分,无意识蹭来蹭去,像个毛毛虫在娘亲怀里蠕动。
秀珠看的有趣,戳戳小宝宝胳膊腿儿。齐明小毛毛虫完全不给反应,小嘴‘卟咕,卟咕’吸的欢实,小手小腿也摇晃个不停。
“娘娘,我怎么觉得德昭仪,好像心里有怨气。”秀珠不在逗弄小皇子,起身说自己疑惑。
沈欣茹眼里含着软软的母爱,看怀里宝宝娇嫩小模样,语气都不自觉带上温柔:“你想多了。”沈欣茹记得齐越说过,徐惠心上人早夭,在皇宫里不过是躲避麻烦。所以就算徐惠有什么不开心的,也不会和宫里有关。
秀珠还是没法忘记之前那一幕,想了想说道:“今天奴婢迎接徐娘娘,她根本没搭理奴婢,虽然笑着,可是总感觉像冬日阳光下的冰雪,就算在明亮也是冰雪。”
沈欣茹边看儿子小脸蛋,边回想徐惠今日神情,还真有点像秀珠说的,冬日阳光下的冰雪。可是想想她年纪轻轻失去意中人,沈欣茹也觉得可以理解。
“不要瞎猜,她有心事。”
秀珠撇撇嘴,这世上谁没有心事,难不成自己有心事就给别人甩脸子?
“奴婢就是觉得她有些古怪,来的时间也这么不早不晚,偏偏卡在小皇子吃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