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纲会意,鲁王是个傻子。捅破天去,旁人也只会说,和个傻子计较什么。
董谦玉从始至终低着头不说话。霍承纲走后,鲍云敬有意点拨他。“明面上张镇安已死,背了全部的罪责,皇上没有深究楚王。另一边,皇上却让楚王殿下去五台山祈雨,为河西的百姓祈福。”
五台山礼佛祈福,要提前半个月沐浴净身,戒女色,戒贪念。闭门谢客,在佛前打坐十五天。换句话说,楚王被罚闭门思过了。
董谦玉长长睫毛垂下阴影,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鲍云敬不急不缓道:“河西民-乱这样的大事,被生生拖了近一年。民间已经形成小股的反叛军。此番华将军带兵镇压,其实是贤德妃在变相给楚王擦-屁-股。”
有大公主和华锦萼这层关系。皇上摆明就是不想太-子党,再死咬着这件事不放。平定河西之乱后,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将一切复归原样。
说着,鲍云敬叹气道:“听闻你是同进士十七名,原是能调到翰林院的。自己却主动请缨来了詹事府。”
鲍云敬颇感意外,董谦玉原能直奉天子。却主动站队,转投太-子党。鲍云敬当年是没得选,如今太子楚王之争正值白炙。
董谦玉倒是个有胆识。
思及到此,鲍云敬再看董谦玉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董谦玉看出鲍云敬心思,忙拱手腰弯的更低了。他可不想在太子府惹人忌惮,遂主动解释道:“鲍大人,谦玉是走的抱石水阁李大人的路子。先前李大人告诉我,东宫不太平,太子有意派人重查三位侧妃的底细。”
“谦玉心思便活泛了。想着这差事容易,学生家贫,在翰林院熬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不如早早为储君做事,天下总归是要归于正统的。学生也是投机取巧罢了。”
“哦?你要查三位侧妃。”鲍云敬颇感兴趣:“不知道小董大人想从哪开始查。”
董谦玉道:“先从周良孺开始吧。”
鲍云敬一听便笑了,周良孺父亲是蓟州按察使周奕。三位侧妃中家世最低,这个董谦玉,也是个柿子挑软的捏的主。
董谦玉温温一笑,“鲍大人见笑了。”
他挺直腰背,目光无意中落过极明堂。董谦玉知道,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许是旁人不知道,可董谦玉从沧州追到宜州,再追到京城。他手里掌握着霍承纲都没有的东西。
鲍云敬瞥了眼董谦玉眼中的信誓旦旦,势在必得。忽的叹气,年轻人到底争强好胜啊。
东书房,鲁王腼腆的对韩霐笑着,“弟弟。我陪姐姐来看你。”他努力组织着简单的词语,“姐姐说你的王妃有宝宝了。”
太子韩霐道:“我的正妃是太子妃。将来鲁王殿下娶了正妻,才是王妃。”
鲁王听了半天,慢慢地道:“不对。弟弟的正室是王妃。”
太子韩霐依旧笑意不减,“您和楚王殿下的正室,都是王妃。孤的妻子,是太子妃。”
鲁王十分茫然地道:“我不明白。”
太子韩霐但笑不语。施曙公公心里直摇头,太子太较真了。对傻子鲁王从不轻怠。无论鲁王说什么傻话,都十分有耐心的纠正。
仿佛鲁王殿下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一样。
第二十五章 不懂
鲁王在太子这里实在没有什么正事,三大五粗的汉子,不吭声端坐在那里时,倒像个王爷权贵。有几分威严摄人。
偏生鲁王多话,像个叽叽喳喳的雀鸟。顽皮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在东书房东翻西找。对太子镇纸用的白玉麋鹿和紫毫毛笔爱不释手。
太子大方道:“既然鲁王喜欢,孤便做主,将这几块文墨送给殿下。还望大哥不要嫌弃这是孤用过的。”
鲁王头摇得像拨浪鼓,啜濡道:“母妃不让我接别人的东西。”
韩霐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吃食。你大胆接着吧。”
鲁王抱着毛笔,认真想了想,“我不要。我写几个字就好。”
太子从善如流,吩咐施曙给鲁王铺纸。鲁王笨拙的抓着名贵的紫毫毛笔,挥墨泼毫,整个宣纸上沾染着放荡不羁的墨痕。
另一边,华锦萼着急的不得了。不知道太子和鲁王怎么有那么话可说。鲁王对外是‘八岁孩子’的智商。
太子这么闲的吗。陪一个孩子能玩这么久。
华锦萼看不懂太子。
韩霐这个人很耐人寻味,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男人的心思比女人还要难猜。
东书房里,鲁王泼墨挥毫,挥洒的太激-情。无意中将墨点甩在了太子的冕服上。
韩霐躲之不及,皱眉看着袍角上的墨点。施曙慌声道:“太子,我服侍您去换衣服吧。”
韩霐点头,施曙叫来小周公公看着鲁王。自己陪鲁王去换衣服。
鲁王捏着毛笔怔怔的,宛如一个犯错的孩子。他垂下眼帘,目光呆滞的漂移片刻。再次抬起头,目光却落在韩霐身上莲花荷包上。
鲁王右臂还在隐隐颤抖,他克制自己的手腕,不把悬然欲滴的墨点再次甩在韩霐身上。他心中一股臆气回荡,难以平复。
华二小姐善刺绣,廿七去雲州前特别在苏州学了半年苏绣。练习的绣品,半数砸在了鲁王身上。
鲁王对华锦萼的针法手艺极为熟悉。
女子嫁人多半都要洗手作羹汤,为夫君缝衣绣袜。东宫侧妃不必做这些杂事,自有针线房代劳。可衣着佩戴,多出自妻妾之手。
韩霆微微一怔,第一次有小锦儿嫁人了的真实感。
门外传来华锦萼的声音,“太子,您这是怎么了?”
太子疑惑的声音问她,“你怎么还在这里。”华锦萼解释了句什么,韩霆没有听清。
只听太子又道:“正好,你为孤更衣。”
鲁王心中如大石坠渊,难以自控的冲出去。远远看见华锦萼陪着太子进了耳房。他呆滞滞的,对小周公公说:“弟弟的王妃长的真好看。”
小周公公弯下腰道:“鲁王殿下,那是太子侧妃。”
“侧妃……”鲁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认真的对小周公公道:“我见过她。她进过宫。”
耳房里。
华锦萼为太子更衣时,突然看见托盘上放着的莲花荷包。心里一惊,想着东书房追出来的鲁王殿下,不禁心中一紧。
他看见了吗?华锦萼脑中纷纷乱乱,心也嘈杂成一团。
杭心姝喜欢苏绣,时常吩咐华锦萼做一些荷包袜子手帕送上去。
华锦萼没想到杭心姝会如此大方的,把她的手艺给太子穿戴。她以为,杭心姝至少会嫉妒到,不让太子身上出现别的女人的绣品。
没想到杭心姝竟然浑不在意。或者说,杭心姝把她当绣娘了。所以才满不在乎。
华锦萼为太子除去外袍,发现韩霐中衣上也浸上墨点。
太子道 :“一并换了吧。”
华锦萼动手为太子解开中衣盘扣。太子面容白皙,身材精瘦。很快被华锦萼剥的只剩了裘裤,露出胸膛。
原本是个很适合勾-引的时刻。
可华锦萼一想到鲁王就在不远处的东书房,心里便梗着一道坎。又想到这墨点是鲁王甩在韩霐身上的,这也许是鲁王特意为她创造机会。
华锦萼心里更酸楚了。
太子双臂大张,低头瞧见华锦萼难得沉默别扭的样子。觉得有趣,不禁道:“平日见你这样大胆,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反倒羞涩了。”
华锦萼闻言惊慌的抬起水汪汪的鹿眼,旋即又低下。
太子大笑道:“你害羞时到乖觉。”微扬下颚,“去给孤倒杯茶。”说完坐在榻侧,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打算出去了。
华锦萼从门外接过茶房倒好的茶水,小心翼翼的丢上。见缝插针的提醒太子,“鲁王还在等你呢,殿下您看?”
华锦萼甚至巴不得太子把自己打发回汀香苑。换个衣服还换不出去了,这算怎么回事。
华锦萼如芒在背,感到浑身不自在。
太子却似乎很喜欢华锦萼局促不安,恨不得从这个屋子跳出去窘迫样子。他饶有兴味的看着华锦萼。
华锦萼试探地问:“妾身就不打扰殿下见客了?”
太子哈哈大笑,拍着扶椅站起来道:“也罢。你回去吧,今夜孤去汀香苑看你。”
啊?!
华锦萼甜笑着福身,“是!”脚步轻快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