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示弱，说：论辈分你爸爸还管前街的小女娃叫姑呢！
对方不为所动，理直气壮地甩出一句：那不一样，我们是按族谱排的，各家是各家，远着呢，你们是一家人，亲的。
说完露出个鬼脸，得意的走了。
愤恨。
就是从那一刻起有的。
他开始讨厌他的小姨。
知道她害怕虫子之类的，就经常弄来吓她。最严重的一回，她连连惊叫，后来大哭，泪水止都止不住。
他也没有半分悔意。
小学毕业的夏天，姥爷生病住院，姥姥负责跟去照顾，家里就剩下他们俩个。
有一天他看见小姨手里拿着果冻在吃，对他的问话理都不理。他最爱吃果冻，馋虫引诱着他走向姥姥房间的那个枣红色的大柜子。
就算她不说，他也知道食物来自于哪儿。
柜子上层的两层隔板上存着好吃的。
这时小姨急忙跟了过来，伸手要拽着他不让他靠近，他哪儿能让她给拦下呢，快速的开柜门，进入再关上，心里还想着怎么的你能奈我何。
突然，他听到咔哒一声。
在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声轻笑从柜子外面传了过来。
那是小姨的声音。
原来她不是只会哭。
也不是不记仇。
她也要让他尝尝被狠狠捉弄的滋味。
他慌了。
搬出姥姥来。
得到的回答是，你放心，这两天家里就只有我们。
他使劲喊，连带着敲打着柜门。
她却笑着说，在外边听着并不清楚，甚至引不来院子里狗的注意。
像是要把她以前所受的痛苦一并还给他，她把他往更深的恐惧漩涡里踹。她告诉他，老式柜子笨重厚实，透不进风，很快，他就会觉得憋闷、头晕，用不了多久，空气被他吸光了，他就完蛋了。
事实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
柜门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空气加进来。四下黑乎乎的，抬头就碰到了上面的隔板，撞得生疼，旁边摸到的都是被褥和衣服，留给他的空气少之又少。
他又开始去拍门，叫她，哀求她。
外面没有声音。
再后来是撞，倾尽所有力气。
夏天天气炎热，他像是被泡在了汗水里。
渐渐地，他发现脑袋晕乎乎的，焦急的吸了两口气却又不敢再吸，因为空气没有了，他也活不成了。
他知道了等待死亡的那种无限煎熬。
不用说，他当然没死。
他的小姨压根也没想让他死。
她是不久就要读高中的人了，分寸还是有的。明白在里面待上半个多小时只会把他吓个半死，这样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放他出来的时候，人没有第一时间冲出来，还是她费劲地把他给拖拽出来的。
看见他脸通红，眼神呆滞，好似魂魄被弄丢了一样。
起先还有些担心出什么事儿，但是看他慢慢缓过来，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就觉得这一切特别解气。
他活该！
扔下一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捉弄我了！
从鬼门关艰难爬回来的他此时虽全身是汗，但没有感觉热，相反有冷意，嘴不受控制的哆嗦着。
他不说话，也说不出话来。
等可以站起来了，默默地缓步走开。
没有看他的小姨一眼。
她在他的身后说：记住今天的教训，再敢惹我，让你好看。
她的话起了威慑作用，接下来的日常生活里，他没有再找她麻烦，甚至凡事都让着她。姥姥感慨，外孙上了初中，果然懂事了。
☆、4
乔音听完了他的这段往事，有些唏嘘。
于扬尽量平复着情绪，那段经历再回想一遍，心惊肉跳的感觉仍在。
那份特殊的寒冷尾随着他的讲述而来。
从脚底窜入，让他打了个冷颤。
此时太阳西移的脚步把客厅一分为二，用光线。于扬坐的地方已经由明亮变暗淡。
他搓着右胳膊，步伐有些虚浮地挪到了有阳光的地方。
乔音看在眼里，无奈在心上。
事情已然发生。
没有时光机可以回到过去改变什么。
“人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在我身上好像没什么用。”他苦笑，“现在想想我也是该受惩罚，是我自己不对在先。”
人都会犯错，何况在心智还未成熟之时。
计较谁对谁错于事无补。
“后来你没有和小姨好好谈谈吗？”乔音猜测他并没有这样做吧，否则他的阴影怎么会到现在还不散。
果不其然。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挺怕她的。”
“你们应该好好聊聊的，解开了根源的疙瘩你才能抹掉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于扬不作声。
“小姨现在还在你们老家的那个城市吗，我们买了新房正好可以邀请她过来。”乔音盘算着，“说不定等你们见了面说开了之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这时于扬吸动了一下鼻子。
乔音适时地鼓励他，“你呀，不会还拉不下脸吧，听我的，你给咱们小姨打电话，我这边好好准备准备，保证”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于扬给制止了。
“别说了。”
“怎么了，你不也说是你有错在先吗，这次就好好道歉。”
于扬抹了一把脸，哀伤的说，“我也想当面跟她道歉，可是没机会了。”
“为什么？”
在乔音不解的眼神下他给出了答案，“她失踪了。”
啊？
“我初三快毕业的那年，她就要高考了，突然不见了人影，到处都找了没找着，后来报了案也没有结果。”
说到这里于扬眼圈红了，他想起了一手把他带大的姥姥。
“姥姥伤心欲绝，病倒了，这边警察寻不到人，那边村民就猜想她是不是因为考试压力大而离家出走了，正赶上郊区大拆迁，邻村已经没人了，我们村也必须抓紧搬迁，姥姥不走，她要在家里等着她回来，结果”
一滴泪从他的脸颊滑落。
“结果，没俩天她就去世了。”
于扬被悲伤的回忆紧紧包围。
乔音想安慰他又发觉此时语言的无力。
这一刻，安静的陪在他身边是最好的办法。
时间一点点过去，阳光从于扬的身上撤走，他的轮廓又归于暗色。
小半个月很快溜走。
该来的好久没来，乔音买了一根验孕棒，结果显示两条线。
于扬很高兴。
为了进一步确认，他请假陪着她去了医院。
妇科在六楼。
于扬在一楼挂号处付了款之后，把乔音送到电梯口，他自己则爬楼梯上去。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检查和等待过程，最后从医生那里得到了肯定的证明。
已经怀孕二个月。
喜悦之情显现在俩人的脸上，于扬更是遵从医嘱，还没出诊室门就已经小心翼翼的护着。
乔音觉得好笑。
出了诊室，她就弯着眼睛说，“你不用这样，弄的我像是易碎品。”
“本来就是啊，高级宝贝，怕磕怕摔。”
于扬说的一本正经。
乔音上扬着嘴角，“要我说你这是过度紧张！”
“哪儿有，对了，我得给爸妈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说着拿出手机，拨号的时候还怕手机辐射对胎儿不好，走远了些。
乔音觉得能有这样的老公很是幸福。
手不自觉的轻抚着平坦的小腹，憧憬着未来。
几分钟之后他打完电话，俩人穿过走廊，来到了电梯处。
于扬帮她按了向下键之后就往楼梯口走。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乔音本来被愉悦填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愁容。
穿着于扬精心挑选的防辐射服，乔音看着眼前新切好的水果拼盘，无心拿起餐叉。
于扬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兴冲冲的查阅着一本孕妇食谱。
看样子是打算按着上面写的准备晚餐。
“于扬”
“嗯？”他把视线转向她。
“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说。”
“说吧，什么事？”
乔音已经琢磨了半天，最终决定不拐弯抹角了，单刀直入吧。
“你那个恐惧症，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于扬没有点头也没有否定，他的脸色不同于刚才。
知道说这个会引起他的不适，但是乔音不得不继续。
“你我都是准爸爸准妈妈了，将来咱们的行为会直接影响到孩子。有些事儿得跨过去，要不然，你躲避着电梯、冬天开着车窗，你要怎么跟孩子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