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措骤然想到了自己从前收债时的情形,多是破败的出租屋,一家三口正围在桌边其乐融融的吃着饭,门板就被轰然踹开,还不等这一家反应过来,借债人就被来手下按在了地上,能拿出来钱的一切好说,拿不出来钱的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拖走。陈措一般不动手,倚在门口抽完半支烟后便跟在最后出去了。
有些胆子大的家人会来拉扯恳求他,但就好似九爷看得清楚那样,陈措从不会心软,他见多了妻离子散,骨肉分离的家庭惨剧,只会垂眸阴沉沉的看着来人,忽略掉那些凄厉的哭喊,毫不留情的抽离手脚,缄默离去。
陈措踩过一个接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动容,但在听到卞婃方才的叹息时,他的心口却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衣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陈措掏出来后,面对着屏幕上“九爷”的备注陷入了沉思,卞婃看出了他的为难,稍微凑近些就明白了一切,她阻止了陈措想要挂断电话的意图,“接吧,有什么事情你就过去,别惹他不高兴,我在医院没关系的。”
电话接通后,陈措简单应了两声后便挂掉了。
“九爷叫我过去。”陈措牵起卞婃的手腕,另一只手准确无误的将她的手指握在了手心里,明明那么瘦高的一个人,此时却垂着头站在卞婃面前,言语和动作间皆是对卞婃的分外不舍。
卞婃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她伸出胳膊环在了陈措的腰间,两只相握的手恰恰一收正好搁在了两个人的心口处,卞婃将额头抵在陈措的肩头,安静的感受着手底下传来的那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去吧,我等你回来。”
陈措一遍遍吻过卞婃耳边的发丝,细细端详着她漂亮的侧颜。
卞婃在陈措离开后又去了一趟戚诗涵的病房,还没走近就看到戚诗涵的母亲安静的站在病房外,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着里边,那么的出神,那么的悲伤。卞婃没有再走过去,而是选择等在了转角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卞婃看到戚诗涵的母亲慢慢蹲下身,小声的啜泣起来。
怎么可能不伤心,那是她怀胎十月养大到十八岁的女儿。
本来是花一般的年纪,此时应该无忧无虑的待在学校里上课,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或许还会有一段美好的暗恋,但是她却不省人事的待在病房内,依靠着输液和仪器来维持生命,她的生命早已枯萎大半,随着她腹中的那个未成形的孩子被取出的时候,她所有的可能都被画上了句号。
如今连这一条性命,都随时等待着无情的病理宣判。
卞婃走下楼梯的时候,都在觉得现实讽刺无比,总有好人郁郁而终,不得好命,也总有坏人却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但这就是生活,每个人都逃不开走这一遭。
卞婃刚出医院大门就被盛航拦住了去路,说实话,她现在并不是很想见到盛航,更加不想跟他说任何的一句话,但是盛航不依不饶,连拖带拽的将卞婃扯到了一旁的巷子内,这才神色焦急的问道:“戚诗涵现在怎么样了。”
“你要是想跟我打探情报的话,那属实没必要。你亲自上去看一看,什么都会明白的,别觉得听别人转述心里的负罪感就能少些。”卞婃的语气里满含讥讽,不耐烦的甩开盛航就要离开。
忽然有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停在了巷子口,堵住了卞婃的去路,也就是瞬息间的事情,车门被拉开,从上边跳下来几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卞婃心头涌上一股不对劲,刚想转身逃跑就被人钳制住了手脚,同时一块帕子掩在了她的口鼻上,刺鼻的药水味袭来,她顿时没了挣扎的力气。
两人将被迷晕的卞婃赛上车,另外两人架着同样失去意识的盛航问道:“这小子怎么办。”其中领头的人鬼鬼祟祟的环顾四周,摆手示意弄上车去,“算他倒霉了,一起带走。”
面包车带起一阵烟尘扬长而去,只留下了一条空巷子。
卞婃觉得自己倒不像是被绑架了,那几个人将她和盛航带到一处出租屋内,只留了两个人在客厅内时刻盯着,也不捆着绑着,一日三餐顿顿不少,还有个床铺睡觉,卞婃每次看着那些精瘦的打手都要哀叹。
估计是经费都花在人质身上了,还真是良心绑匪。
盛航不比卞婃冷静,总是在房间内来回兜圈,最后看到卞婃没事人一样坐在桌子边喝水时终于爆发了,他压低声音,尽量不引起外边看守人的注意,对卞婃说道:“你怎么还有心思喝水,这都第几天了,能不能想点办法出去。”
卞婃瞥了盛航一眼,不以为然的说道:“反正好吃好喝的待我们,日子还算过得不错,有什么可着急的呢。再说了,你只知道外边守着两个人,可是出了这个屋子还有多少人,你知道吗,不要试图惹怒绑匪,没好处的。”
盛航细细思索了一番,虽然觉得卞婃的话很有道理,但还是不愿意就这样坐以待毙,卞婃早已看出了他的心思,开玩笑似的说道:“其实你是最不用担心的,这会儿你家里人应该已经收到绑匪的电话了,你可是亲儿子,花多少钱也会把你赎回去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只是为了要钱。”盛航皱起眉头。
卞婃歪着头想了想,而后俏皮一笑,“猜的。”
盛航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其实卞婃并没有把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盛航,她足够了解盛航,但不是完全的知人知面知心,所以她给不了那份百分百的信任;再者她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明明脑子里充满了支线,但就是连不成一条完整明细的主线来。
盛航看着卞婃不说话了,以为她是在担心,于是又走近了些,满脸笃定的说道:“你别害怕,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就在这时候,外边响起了动静,好似来了好几个人,说话声越来越高。
卞婃神色警觉,轻手轻脚的绕过盛航走到了门边,小心翼翼的将耳朵贴在上边想要听清楚外边的说话声,但无奈太过喧闹,好似还伴有激烈的争吵声,她费尽全力才能从一句话的尾音里辨出来几个词语。
诸如出事,跑路,女的,男的,放走之类的。
如同乱麻的脑子忽然转动起来,卞婃的心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将刚刚凑过来的盛航拉到了桌子边,稳住情绪快速的说道:“时间紧迫,你只要听我说就好。外边情况不明,但我们其中一个才是那些人的目标,他们的内部应该发生了变故,这就意味着我们中的一个可能有机会逃出去。”
盛航听得云里雾里,正想追问就被卞婃打断了。
“虽然都是我的猜测,但有一个人,出去之后一定要控制住,他会是关键。”
盛航更加疑惑了。
他只见卞婃用指尖沾了些杯子里的水,在桌面上快速的写下了两个字。
【九爷】
盛航猛地抬起头,卞婃示意他不要出声,迅速抹掉了水迹。
也就在这时候,房门被打开,外边的人径直走了进来,控制住盛航和卞婃之后便将一记手刀将他们敲混,几个人商量了几句便拖着他们迅速离开了出租屋。
盛航醒来之后发现在身处在一辆车内,越看越觉得陈设熟悉万分,还在迟钝恢复的思绪被一道声音忽然打断了。
“醒了?”声音是从副驾驶座上传过来的。
盛航彻底懵了。
前座上的人是他的父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盛航喃喃问道。
盛航的父亲将一份报纸递给了他,而后便接着说道:“本来一切都应该早就处理妥当的,你是不用知道的,但是总有蠢货关键时候坏事,那就不得不多费点力气了,好在现在应该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盛航垂眸急急扫过去,就发现这篇报道占据了整页报纸的篇幅,大概意思就是有人递交举报材料,控诉林峰滥用职权达成不法交易,温家和徐家皆牵涉其中,甚至还出现了勾结黑势力的严重情节。
他看得一头雾水,但在看到里边一句“据悉,温家指示黑势力之一的九爷实行绑架计划,有待相关部门落实。”时盛航突然明白了一些,这个所谓的九爷,应该就是卞婃方才提起过的那个人。
“温家那个蠢货只看到了那点股份,竟然想到找人去绑架林家的那个不省心的女儿,你就只是个顺带的。不过现在收尾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了,你照常回去上课,不要提及任何相关的事情,风声很快就会过去的。”盛父交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