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63)

作者:长街旧人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鸡窝头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两撇浓黑的眉毛奋力往额上挑着,笑眯了原本就绿豆大小的眼睛,见到陈措还是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转而满脸的无奈,最后也只是重重叹出一口气,在寂静的房间内混着檀香攀升,如同伴着转经轮的吟唱。

“得了吧,我就没见你跪拜过。”鸡窝头揣着手,没好气的怼回去。

陈措走过来,站定在鸡窝头的面前,勉强着挤出一点点的笑来,打趣着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留心中。这句话你还没听过嘛。”鸡窝头侧过脸,使劲吸溜了一串鼻涕,而后一把抱住陈措。

“没事吧。”鸡窝头惯会挤兑陈措,但真到了煽情时候,他又嘴笨了起来。

陈措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没事。”

鸡窝头硬憋着满眼框的泪花,当下听到陈措这么简单的两字回答后,就再也憋不住了,手掌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也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的挂了满脸,泛着剔透的亮光,“烦死了,这屋子里烟怎么这么呛眼。”末了还哽咽着拼命找借口。

陈措着实说得轻了,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多少年过来也只把这性子养得更加坚定,遇事都是自己扛着,受着,别人问起来皆是云淡风轻一笔带过。

整整两个星期,他独自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日出日落,斗转星移,没有人照顾,没有人陪同,孤独到发狂,平静到自己能真切感受到腹部伤口的愈合,撕裂的皮肉会像新芽一样逐渐粘合;瘀滞的情绪也如巨大的食人花,忽得萌发出来,遮蔽了他的五感,剥夺着他的理智。

像被菟丝子寄生的老树,空余一个躯壳在消磨时光。

陈措以为他可以这么平静生活了。

但其实他想错了。

当鸡窝头问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还是结结实实的颤了一下。

“你跟卞婃,打算怎么办?人姑娘可是念着你紧,三天两头就要上门来敲,我门板子都要被她拍散了。”鸡窝头窝在沙发上,起开一瓶啤酒刚要递给陈措,就兀自收了回来,嬉皮笑脸着自己灌上了,“不好意思,忘了你伤没好不能喝酒。”

陈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问你话呢,咋跟哑巴了似的。”鸡窝头用胳膊肘拄了拄沉默不语的陈措,一双眼睛鬼机灵着看向他,跟照妖镜似的让陈措无处可躲。

陈措闷闷的来了一句“就那么办。”便又缄默成一尊雕塑不答话了。

鸡窝头拎着酒瓶子,重重的“嚯”了一声,便开始酒精上头的絮叨起来,“陈措,你这么样可不好。愿意就继续处,不愿意就说明白,怎么学那些不入流的开始吊着人了呢,不好不好。”

陈措一想到卞婃的事儿就觉得梗心,本就不想多提,却还被鸡窝头扣在这里玩命儿的说,不由的就焦躁起来,语气很冲的冒出一句话来,说的是“爱怎样就怎样,我不想管了。”

鸡窝头咯咯笑了起来,晃荡起来的啤酒沫顺着瓶身滴了他满裤子的,他一边手忙脚乱的擦着一边取笑陈措,“得了吧你,你要真不管了,你还使唤井子那个傻小子去帮你跟着那姑娘,口是心非,越来越口是心非。”

陈措被鸡窝头的一根手指指得无所适从,燥了一张脸却也没处遁形,咬牙切齿的望着还在翻花着嘴皮子的鸡窝头,只恨手边没东西堵上他的嘴,最后只能抬起酒瓶子往他嘴边凑,指望他喝上了少说几句。

“陈措,我发现你什么时候这么懦弱了,别让兄弟我看不起你。”鸡窝头不买账,一把甩开陈措的手,撒着拖鞋就窜到了陈措够不着的地方,嘟囔着“你还不让人说了”顺势还打了个酒嗝。

陈措这时候静默了下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背影寂寥。

鸡窝头也看出了他情绪不对,抱着啤酒瓶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良久,陈措才开了口,声音沙哑得连他自己下意识间都没听出来,“老邢,我没办法了。我想跟她在一起,我特别的想,但我不能为了要这段爱情叫她把命搭给我。九爷他找过我一次,他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不是为了跟我闲来无事絮叨往事的,他在逼迫我,逼我只能选出来一样。”

鸡窝头这时候完全清醒了,也全然明白了。

当时九爷差人上门来传话的时候,他就纳闷极了。

这家店面虽是九爷名下的产业,但这么久都没派上过用处,久而久之就真的成了个隐于世的普通小店,挣着点小钱,勉强够人员工资。与世无争,干干净净的,没道理就被勒令毕门了两周。

他自己还被支出去跑杂活,有关陈措的事情一丁点都没打听到,就连卞婃三天两头找上门来的消息都还是一直跟着她的井子透露的。

如果不是最后那通电话打通了,他都以为陈措是不是被沉河喂鱼了。

鸡窝头觉得自己和陈措像极了棋盘上的棋子,被人暗地里推着走,一无所知到连信息都得拼凑着用才能理出个一二来。

“九爷他一向算得又准又狠。”鸡窝头的这句话说得极为苦涩。

陈措这时候摸出一根烟来,叼在嘴边也不急着点燃,就那么漫无边际的望望天花板,再看看地面,最后死气沉沉的靠在沙发靠背上,无声的笑了出来。

他笑得极苦。

卞婃于他就是那遥不可及的星星月亮,他惯常生活在黑暗里,本不是必须的,但只要触碰到一次,就会无限贪恋。他宁愿放它回天上,奢求着日后偶尔能看到,也不愿就这么陨落在自己的手上。

陈措蓦然就看不清前路了,崎岖又布满荆棘,难得他了无希望。

“老邢,你说是不是这世上所有人都活得艰难。”

鸡窝头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到陈措慨叹出另一句话来。

“可我怎么觉得只有我们活得尤其艰难。”

卞婃看着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熟悉起来,独栋别墅林立在道路两边,只有少数亮着屋灯,整个高档小区内寂静一片,修剪精巧的树木灌丛,精雕细琢的雕像喷泉都被这场大雨冲刷得湿漉漉的,颜色沉暗了好些。

费了大手笔金钱的好地块,外头有无数人跃跃欲试,猩红着眼睛削尖了脑袋,就想往这里挤一挤,好似张四通八达的蛛网,丝线牵搭下,往来的每一句人情话都能变作哗啦响的钞票。

卞婃的母亲早早等在了屋外,不等车停稳当便迎了上去,随意地招呼了卞婃一声,便同林峰一同进了屋。小卞婃十二岁的同母异父的弟弟被他的父亲抱在怀里,笑得乐颠颠的。

和和睦睦的一家三口。

只有卞婃自己像个局外人,莫不相干。

薛弘深坐在驾驶座上,目送着卞婃走到了屋檐下。

卞婃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待她转过头的时候,薛弘深早已摇上了车窗,

卞婃进屋后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带上门的一瞬间就习惯性的挂上了门锁。

母亲的话音还如外头流窜的凉风,飘忽着还未完全散去。

“这孩子,这么久没见到,怎么越发的没礼貌。”

卞婃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独独睁着一双疲倦的眼睛,无声的望着这个寂静的房间。

她将下颌抵在纤瘦的手臂上,茫然无望,如苇荡丛中的一叶无主扁舟。

当卞婃下楼时,已经是深夜了。

本以为客厅内不会再有人,却发现电视里正播放着老旧的喜剧片,没有一点声音,里边的演员做着夸张的动作,摇头晃脑的制造各种窘相。母亲就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光亮将她眼角的细纹映照得一清二楚。

卞婃站在墙边,不由地鼻腔一酸。

她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看看母亲了,什么时候,母亲也不再年轻了。

母亲听到了动静,一转头就与卞婃对上了视线,卞婃一瞬有些语塞,只是轻轻喊了一声“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过来坐啊,好久都没跟你说说话了。”母亲先打破了僵局,唤卞婃过来,满脸掩饰不住的喜悦,拍着身边位置的样子像极了找到了伙伴的小孩子。

卞婃缓慢的坐下,不着痕迹的将握着火机和烟盒的手背到了身后。

第五十八章

两个人相顾无言,只有电视机的光线变换着荧荧照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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