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措想借这个机会了断一下前尘过往,就此金盆洗手,卸甲归田。
他的命上担着两个人的重量,还承载着未来的那些设想。
重得他轻易丢不下。
第四十六章
东城码头。
“措哥,接货的人已经到了。”井子走到陈措身边,小声说道。
陈措神情严峻了几分,点着头交代道:“按原计划进行,跟善叔那边再通知一次。”
他站在码头上,看着手下顶着夜色有条不紊的将货物搬上运船,箱数在一点点的减少,陈措心头的石头也随之落下去一些。
但是这眼皮子总跳个不停。
目前,看来是一切顺利。
就在这时,陈措接到了善叔的消息,“郝队接到线报,有人举报码头上正在进行非法交易,他带着人已经往这边来了,直接开船,剩下全部处理干净,配合郝队完成这次的出警。”
陈措暗骂了一声,便冲着还在搬运的人手吼道:“赶紧撤,条子来了。”
井子第一次跟货,什么都不懂,这会儿自慌了阵脚,“那,那货怎么办!”
陈措将烟头丢在地上,愤愤的碾碎,“慌什么,全部处理干净。”
码头上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运船即刻启程出港,被遗留下来的几箱货物全部被打开,分别被训练有素的手下麻利的找出夹带的烟草,然后迅速抛入了滚滚而过的江水里,瞬时没了踪迹。
陈措看着熟悉的烟草货,蹙起了眉头。
那一箱箱的货物再度被合上盖子,重新变成了干干净净的模样。
待这一切处理好后,红光大作的警车才姗姗来迟。
陈措这时候暗暗缓了一口气,重新点上了一支烟。
他抖了抖衣服,走到了一辆警车边,指节叩了叩车窗,“别来无恙啊,郝队。”
身着警服的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接到报案,非法交易,请你们配合调查。”
陈措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站直身子,指了指周边一圈站得笔直的手下,说道:\"郝队长,您搞错了吧,我们这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做生意的,遵纪守法着呢,哪能干那些事儿呢。\"
郝队在心里冷嘲了一声,径直下了车,指挥手下挨个进行搜查。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搜查到。
陈措无辜的笑了笑。
郝队站定在一箱水果跟前,静静看了几秒钟,一旁的陈措突然说道:“哎呀,瞧我这记性,赶紧的,给郝队搬一箱回去,这是新进来的,新鲜着呢。”
郝队摆摆手,拒绝了。
“这是该尽的责任。虽然这边没有问题,但流程还得走一遍,在场参与运输的工人,还得劳烦往警局走一趟,做个笔录,也算把这个事儿了了。”
陈措面上一沉,“郝队长,您看……”话还没说完就被郝队打断了,他走上前低声与陈措说了一句话,“小措,你就不用来了,回去记得转告九爷,有空我会去找他的。”
“您轻便。”陈措欣然的摊开手。
这个老奸巨猾的贪子。陈措在心里头骂道。
没一会儿,码头上只留下了陈措和井子。
寂静如鬼域,阴风卷着号子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措哥,这下该怎么办。”抗子第一次跟着出货,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难免焦急。
“九爷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先回去再说。”
陈措一门心思放在了郝队的反常举动上,照理说九哥同郝队的往来交情,不该会在搜查结束后还会扣下来这么一批人。
“哟,措哥这是要走啦?既然都已经出来了,不如跟我们兄弟聊两句吧。”一个声音突然在陈措的背后响起。
领头的小喽啰流里流气的吹着口哨,边上的一圈人已经逐渐将陈措和井子围在了圈内。
“这么晚还在码头上晃荡,措哥不怕撞着孤魂野鬼,再吓个屁滚尿流?”领头的混混故意在激怒陈措,说完便同周围人狂笑起来。
陈措没什么表情,无心思跟这人多废话。
但井子年轻气盛,听不得别人这样说陈措,窜到跟前就送了一拳到那人脸上。
“有你这么跟措哥说话的吗!滚!”
陈措想出声阻止却为时已晚。
这时候许强的声音从人群后边响起,“陈措啊,好好说着话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你叫我跟着一群弟兄不好交代啊。”
许强的上边是九哥生意场上的对头,三番五次的找麻烦,井子那一击正好给了他找麻烦的由头。
他走到前面,挥退了刚刚挨打的喽啰,眼神往四周示意,一圈人便纷纷掏出了棍棒家伙,眼看是有备而来。
陈措将井子拉到身后,转头叮嘱了一句,“等一会儿你护好你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打不过就跑路,听到没。”
话音刚落,人群就围了上来。
陈措寡不敌众,却还在尽力对抗着,直到井子突然惊呼一声。
他只感觉到小腹一痛,还有满脸狰狞的许强。
陈措一低头,就看到迅速涌出的鲜血,沾着血液的匕首,还有被血迹沾染得斑驳的衣服。
意识的残存的瞬间,是许强得意的嘴脸,还有井子的痛哭。
“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你能不能,先,叫个救护车。”陈措眼前发黑,恨铁不成钢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卞婃回到宿舍之后便一直攥着手机,时不时就要亮屏看一眼。
好容易进来一条消息,她慌手慌脚的点开,才发现是垃圾短信,愤愤的删除之后,她又恢复到最初焦灼等待的状态里。
她今天就非常的心慌,慌得一颗心砰砰砰的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卞婃咬着嘴唇实在坐不住,又起身绕到窗户边,掀开窗帘往底下望了望,黑洞洞的,了无人烟,只有两盏路灯还亮着,一群飞蛾绕着滚烫的灯泡飞舞。
戚诗涵转头看向站在窗边愣神的卞婃,想开口询问,却还是没有出声。
当手机上的日期已经变成第二天时,卞婃还是没等到陈措的消息。
她这时候是说不出的一种心境,很虚无,很迷茫,觉得脑袋空空,思想混沌,身体也迟缓,好像那条消息就是根救命的稻草,她迟迟等不到,心里的希望就一点点落空。
戚诗涵悉悉索索掀被子的声音暂时让卞婃回过神来,卞婃回过头,就发现戚诗涵已经准备睡觉了,但顶上的白炽灯还亮着。
“你先熄灯吧。”卞婃对戚诗涵说道。
戚诗涵睁着两只葡萄般溜圆的眼睛,有些担心的询问道:“你没事吧。”
卞婃摇了摇头,往洗漱间走的途中将大灯给关了,“没事,我一会儿就睡。”
她从自己的抽屉里摸出一样东西掩在手心里,走进洗漱间的同时就背身将门反锁了,卞婃将手里的东西扔在台子上,自己便靠着墙壁蹲了下来。
那是一把折叠刀。
卞婃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失神无措的症状的,她大概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理病症,但没有对任何人提及,也从未想过去医院看一看。
她从前连夜失眠时,就瞪着一双眼睛看到天明;后来无意间寻到这个方法,就没再难受过,只是手上添了些伤疤,再是随着时间变淡,也还是有浅浅的印记,怎么都消失不掉。
卞婃每次都将力度掌握的很恰当,不深不浅的一刀,既能让她暂且从苦痛郁闷里解脱出来,又不至于让她失血过多而死。
她靠着残存的意志让自己撑到了现在。
卞婃不想彻底解脱,她细细思索过,除了让那些憎恶她的人彻底舒心以外,自己不会落一点好处,再不济的自己的尸体会发臭发烂,几天都不被人发现。
那实在恶心。
可能自己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也就是会掉几滴眼泪,伤心一阵子,总是会投入她现在那个小家的;那个人,更是不会伤心难过,最多惋惜一瞬,毕竟他从没把自己当成过女儿对待。
如果是现在,可能只有陈措会记她久些吧。
但他也就是个二十岁的少年人,他的人生还有几十年,几十年足够忘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了,也足够再遇到一段缘分了。
卞婃从不相信什么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话,她只信她自己。
她每天都在祈愿。
一求自己安然度过此生,再苦再难都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