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兰舟的关注点变得越来越窄, 她不再听同事们的谈话,也不在乎封岩是否来她家。
她的脑子里, 像画了一条直线, 一眼就能看得到头。
十一月下旬,二十节气已经到了小雪,冰冷的细雨连绵, 早起能哈得出一口白雾。
蒋兰舟停好车, 下车后裹紧了黑色风衣。
她背着包上办公大楼的长梯,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她。
蒋兰舟回头一看, 是封岩。
上次见面还是一个月之前。
他的头发剪得更短, 但气色还和以往一样,他也穿着黑色的大衣,干净利落,沉稳儒雅。
“封叔叔。”
蒋兰舟裹紧衣服, 站在风里,轻轻喊了一声。
封岩点头,跟上她的脚步,表情很淡:“来得很早。”
蒋兰舟点一下头,就不再说话。
或许是来得巧,电梯里没有人。
封岩伸手摁下楼层键,说:“你姚阿姨就要过生日了。”
“嗯。”
蒋兰舟低头看着地面,苍白的脸颊上,长睫毛垂着。
“我还没想好送什么。”
封岩看向了蒋兰舟。
“珠宝吧,送女人不出错的。”
蒋兰舟建议的很真诚。
电梯的电子屏幕上,楼层一层层上升,留给他们说话的时间不多了。
封岩犹豫着开口:“你脸色不太好,上次感冒还没好吗?”
蒋兰舟抬眼,那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
她微抿嘴角,说:“早就好了,只是最近很忙,所以比较累。等过年放年假休息就好了。”
封岩点头:“那就好。”
电子屏幕停止跳动。
蒋兰舟说:“我到了。”
她先一步跨出去,头也不回地进了技术部。
技术部和行政区域完全隔离,他们不会再见到。
封岩出了电梯,直接去了潘石佑办公室。
潘石佑正在吼赵映晴,惊得办公室里的人都不敢说话。
他可从没对员工发过火,赵映晴是第一个。
封岩敲门,潘石佑敛了神色,语气冷淡地对赵映晴说:“你先出去吧。”
赵映晴红着眼圈低头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封岩走到潘石佑对面坐下,劝着说:“一把年纪还大动肝火?”
潘石佑情绪变换得很快,他笑着说:“脾气该发还得发。”他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烟,问封岩:“你最近怎么回事?”
封岩挑眉:“我怎么了?”
潘石佑笑容里有点担心,“从青州回来你就不对劲。”
封岩自己没觉察出来,顺手拿过一根烟,说:“有什么不对劲?”
潘石佑摇头,“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你做什么都提不上劲儿。”
封岩失笑:“废话一套一套。”
潘石佑眯着眼抽着烟,忖量了片刻。
他和封岩相交多年,多少也算是有些了解封岩的脾性,封岩不太喜欢别人过问他的私事,就连封岩和前女友快结婚却分手了的事,都是他从别的地方知道的。
潘石佑不再多说,只问他:“这次来找我又是什么事儿?”
封岩说起正事:“帮我准备一套珠宝。”
潘石佑问:“又要珠宝?上次项链送出去了?送谁了?”
封岩答的不太详细:“没送。”
潘石佑撇嘴道:“那你直接把上次的项链改送不就得了。”
封岩的回答意外的雷同:“不合适。”
潘石佑椅子上猛靠,耸肩一笑,说:“搞不懂你怎么每次都不合适,得了,这次要什么样的?”
封岩想了想说:“没别的要求,贵就行了。”
“比上次还贵?”
“那倒不用。”
“这次不急要吧?过几天给你准确答复。”
“不急要。”
潘石佑一根烟抽完,喝了口茶漱口,说:“还有别的事儿没有?”
“没了。”
“那你大老远跑来?电话里说不行。”
封岩揉了揉眉心,说:“最近睡得不太好,出来就当是透透气。”
潘石佑笑着说:“找何医生给你看看。”
封岩摇头起身,说:“算了,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潘石佑起来送他。
.
日子平淡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就流逝了。
蒋兰舟下班后,恍恍惚惚觉得自己还在昨天。
她从办公楼出来,人还没上车,孙誉衡电话来了。
孙誉衡在电话里说:“往右边看看。”
蒋兰舟握着手机看过去,他的车就停在那里。
“我开车来上班的,今天你送我回去,我车就开不回去了。”
“明天我顺路送你。”
“那行吧。”
蒋兰舟上了孙誉衡的车,她坐副驾驶,也不问去干什么,去哪里,一路跟着就到了一家私房菜餐厅。
孙誉衡领着蒋兰舟进餐厅,笑着说:“朋友推荐的,每一道菜我都尝过,全部都很美味。”
蒋兰舟淡笑说:“真的假的。”
孙誉衡亲自替她推开包间的门,绅士地站在一侧,等她先进去,说:“试试就知道了。”
蒋兰舟进去坐下。
孙誉衡似乎心情很不错,他跟蒋兰舟分享着出差的半个月,发生的各种事情。
蒋兰舟摸着耳垂,视线落在桌面的鲜花上,嘴角有浅浅的笑容。
孙誉衡说得累了,喝了口水,他忽然望向蒋兰舟:“兰舟?”
没反应。
他又喊一声:“兰舟?”
蒋兰舟愣然回神。
孙誉衡很包容她,只是笑着问:“你刚才在听我讲话吗?”
蒋兰舟抱歉地笑。
孙誉衡皱眉关心:“是不舒服吗?”
蒋兰舟微笑说:“最近太累了吧。”
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
孙誉衡的品味很不错,他喜欢的菜,果然味道不差。
蒋兰舟吃了不少。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盘子基本空了。
外面又下起雨,孙誉衡手里拿着伞,和蒋兰舟比肩走,只不过走着走着,蒋兰舟就落后了一步,他便故意放慢步伐等她。
“你在叫我吗?”
蒋兰舟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孙誉衡定住脚步,回头看着蒋兰舟无奈地笑,说:“我没有叫你。”
蒋兰舟揉揉脸颊,声音很闷:“抱歉,最近太累了。”
孙誉衡叹气,说:“没关系,我最近被我家里人催婚催得烦,心情也很糟糕。”
到了餐厅外,孙誉衡替蒋兰舟撑伞。
雨下得不大不小,很适合漫步。
孙誉衡邀请道:“附近有个公园,要不要去走走?”
蒋兰舟点头,说:“今天吃的有点多,去消消食吧。”
公园不大,但绿植修剪得造型各异,盆栽摆的阵型也挺有意思的。
蒋兰舟心不在焉地看着花草树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两人走到廊下,孙誉衡收了伞。
他蓦然问道:“兰舟,你……是放弃了吗?”
蒋兰舟低头把松掉的腰带重新系上,云淡风轻地回答说:“我在尝试着……”
尝试着把他当家人。
夜里的灯光不太亮,孙誉衡的眼眸却意外闪着光。
他难掩笑意,却不会给人幸灾乐祸亦或是分外惊喜的感觉。
好像只是替好友走出困境而感到快乐。
他们站在风口的位置,一阵冷风吹进来,冷得起鸡皮疙瘩。
孙誉衡脱下外套,披在蒋兰舟身上。
蒋兰舟脱下,说:“不需要。”
孙誉衡按住她的手,重新替她穿好,眼神温柔说:“需要。”
蒋兰舟凝视孙誉衡,察觉出微微的异样。
冷雨敲幽廊,公园里枝叶萧瑟。
孙誉衡不说话,蒋兰舟也格外沉默。
但蒋兰舟必须要说话了,她看着廊檐落下来的雨,在地面弹落出水花,一滴接一滴,很急促。
“誉衡,我们是好朋友。”
蒋兰舟裹紧他的外套,如是说。
“我知道。”
孙誉衡站在她身边,尽力挡着风口的风。
蒋兰舟仰头看着孙誉衡,很诚挚地说:“我希望一直是。”
孙誉衡看着她笑:“也可以亦妻亦友。”
蒋兰舟坚定摇头,说:“太不公平。”
孙誉衡长叹:“兰舟,认真地讲,无论如何我都会遭遇不公平,当然,对我未来的伴侣来说,也是不公平的。既然这样,我希望是你。”
蒋兰舟依旧摇头,明润的眼眸,格外笃定:“假如是别人,你们还会日久生情。我不会,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