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宴羽双手猛地握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话听起来还挺正常的,他就总觉得贺煊话里有话,仿佛在暗示他什么。
他不好深想,胡乱点点头,就换上衣服出门去找校二队其他成员,准备为下一场淘汰赛制定新计划。
贺煊看着他的背影从眼前消失,有点失落,呆坐片刻,也起身去找自己的人,准备联络苏大校夫妇。
苏大校夫妇此时正在查看苏宴羽更详细的资料。
闻中校语气有些低落:“这份资料一看就知道被人动过手脚。”
苏大校搂着妻子的肩膀,低声说:“虽然被人动过手脚了,但也透露出一些信息,这个孩子的身份确实有问题。”
从资料上看,苏宴羽生日比苏雨泽早五天,曾因为医生举措不当而染病,在保育房待了近二十天才缓过劲来。
在这二十天间,家庭条件不上不下的苏父苏母只有前几天积极探望苏宴羽,后十几天苏母在病房养身体,苏父白天一直在外面游荡,既没有回工作单位工作,也没有回家给妻子准备伙食。
这种行为,怎么看怎么可疑。
苏大校认为这是个突破点,请老友着重查了查那时的情况,很快就从银行流水中发现端倪。
“那十几天中,苏家突然消耗了小半积蓄,但他们家中没有大件入户,更不见采购药剂。”苏大校冷冷地说,“这和几个月前的情况太像了。”
他说的是升学考试之后,苏父苏母贷款的事情。
闻中校死死捏紧手中光脑,眼中染上一抹憎恨:“我猜,他们应该是在黑市购买了药剂,但因为平时不接触黑市,第一次交易才会留下破绽。”
与他们交易的人身份可能不一般,也可能只是普通黑市商人,但毫无疑问,他们并没有把苏父苏母放在眼中,也就没有帮他们抹消痕迹。
苏大校心中赞同妻子的猜测,但嘴上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心中非常清楚,一旦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对药剂的种类猜测将摆在明面上。
而基因伪装药剂的作用还用说吗?
所以一旦话出口,就等于承认苏雨泽并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很可能为迫害他们亲生孩子的凶手养了很多年孩子。
但即使不说出来,闻中校和苏大校心中都有数。
泪盈于睫,闻中校平时是何等强悍的一个女性,此时看到光脑上原主的生活轨迹,仍是难以抑制地哭了起来。
“他们还是人吗?苏宴羽小时候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可他们随意打骂忽视不说,还拖尽后腿不让孩子好好上学!六七年前,这孩子才十几岁,他们居然就狠得下心,逼迫他去打工挣学费?!”
闻中校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恨意渐浓。
“这对人渣!要不是这个孩子自己争气,打工过程中还一直不忘学习,他现在还有没有机会上大学都是个未知数!幸亏老天开眼,让这个孩子激活了顶级异能……”
闻中校说到最后,思维已经混乱成一片,几度哽咽不能语,最终扑到丈夫怀中崩溃地大哭出声。
苏大校也红了眼眶。
其实他心里也不好受。只要一想到苏宴羽小时候还是个小小的团子,却要吃这么多苦,他心中就恨得不行,甚至想不顾一切冲到医院去,将苏父苏母千刀万剐。
可是不行。
他和妻子不能这么做。
苏宴羽在这么多苦难中,还能成长为今天这么优秀的样子,他们作为父母,无论如何都不能和苏父苏母一样。
他们要好好地给孩子做个榜样,让孩子提起他们的时候不要有太多失望。
抱紧妻子,苏大校低声安抚着:“悦悦,我们不能给孩子丢脸。你知道的,我们已经非常失职了,不能继续失职下去。”
闻中校听得懂丈夫语中意思,沉默许久,才哽咽说:“我们镇守光启星十二年,既是为了守卫边疆,也是想为被害得得了基因病的孩子报仇。那些星盗的叛徒抓都抓不尽,我一直为陪伴孩子时间短而内疚,但现在……我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苏大校叹了口气。
他又何尝不是?
在光启星时,往往他们刚一休假,星盗就从叛徒、间谍手中拿到机密,各种挑衅,让他们不得不提前结束假期,回到前线与星盗继续斗争。
当时身在局中尚不觉得,如今跳出边防军将领身份,他却看出了不对。
太巧合了,每一次星盗发动攻击的时机和地点都太巧合了。
这种巧合让他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他迟迟不愿往深想,也不敢承认。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这些年来,到底养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闻中校反握住丈夫的手,脸上隐隐露出一点冷意:“不是我们教育有问题,这件事,恐怕比想象中更复杂。你还记得十年前皇后陛下和第五军戚中校因内乱身亡的事情吗?”
苏大校身体一僵,看向妻子,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闻中校冷静地说:“你不要这个表情。你不觉得那件事很奇怪吗?皇后陛下和戚中校是亲姐弟,星盗挟持贺煊殿下时,戚中校也是不顾安危拼命救援的,后来怎么就会因为戚中校救援不利而与戚中校反目?”
更奇怪的是,这对姐弟反目后相互毒杀对方,引得第五军大规模内讧,数千名军人在内讧中重伤甚至身亡,使其一举成为震惊帝国的大案。
此后大约三到四年时间内,星盗行事日渐张狂,他们在光启星附近守得非常辛苦,多少次经历九死一生的险境,才把星盗们拦在边防线之外,保证了普通人的安全。
然而就在他们为了普通人拼尽全力时,却有人在背后不断捅刀子。
这个人还不是别人,怎么可能不让他们感到心寒?
更让他们愤怒的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在这段时间里正受到惨无人道的虐待。
闻中校深深吸了口气,说:“我恨他们。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没有发现儿子被人偷走,所以无论苏宴羽愿不愿意原谅她,她都会平静地接受结果,并尽全力补偿孩子。
但同时,她绝对不可能放过伤害她孩子的凶手!
她要这两个人、这两个人背后的人统统为此付出代价!
苏大校吐出一口气,目光坚定地说:“我也一样。不过,我想给小雨一个机会。那场大案发生时,小雨还没到六岁。一个没到六岁的孩子,有被我们冤枉的可能,我无法单纯依靠猜测来给人定罪。”
尤其是叛国罪。
闻中校点头:“所以尽快联系一下贺煊殿下,他……动用情报部不难。”
苏大校答应下来,不过没等他联系贺煊,贺煊就先一步找上了他。
贺煊并不知道苏大校夫妇已经有了猜测,一开始非常谨慎,连问题都是“两位对苏宴羽的能力怎么看”。
苏大校心中一动,嘴上忍不住夸奖说:“是个非常有能力的孩子。天赋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本身极具韧性,在过去那么艰难的条件下,依旧能保持成绩名列前茅,光这份心性就足以让人称道。”
贺煊本来只知道苏大校夫妇去看过六十四强比赛,只盼着苏宴羽能在他们心中有个稍微良好的印象,后面再带苏宴羽去解除基因伪装、进行基因鉴定能简单一些,万万没想到苏大校居然说出这么几句满含骄傲和深意的话。
他目光与苏大校对上,彼此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惊讶和激动,很快就都笑了起来。
苏大校说:“没想到殿下会关心这件事。”
贺煊避重就轻地说:“苏学弟救过我,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闻中校有些惊讶,仔细看了看贺煊,发现贺煊这话居然不是客套,一下就惊住了。
她斟酌片刻,出于一个母亲的立场,提醒说:“殿下,他还是个孩子。”
贺煊本来想皱眉,但一想到闻中校的身份,立刻变了表情。
“中校,苏学弟已经满十八岁,不能再单纯将他当孩子看。他有自己的想法。”他语气柔和地说,“我尊重他的全部决定。”
闻中校愣了愣,有点失魂落魄地说:“是啊,他十八了,已经是个……大人啦。”
而她和她的丈夫缺席了这个孩子的童年少年,没什么资格左右孩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