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砚卿瞥了眼他欲言又止的神情,说:“我在意你是否被他的话扰乱了辨别真假的能力。安珀的占卜与预知能力都是最强的,他从没有对我说过我有遗忘什么。你要相信那个骗子的话?”
“不、不是的,”布莱利安脸颊红了起来,“我说的是‘爱人’。父亲,我会有母亲吗?”
砚卿愣了愣,继而斩钉截铁道:“不会。”
精灵繁衍后代可以不用另一半,只要母树给了种子,他将自己的血液滴上去,任务就完成了。他可从没想过找个伴侣,一起养育孩子。
“好吧……”布莱利安有些失落。要是父亲有了另一半,会不会改变对周围精灵的态度,他也能被关心。但父亲如此坚决地否认,想来是真的没希望。
“嗯。”砚卿点头。
前面有卖药草的小贩,砚卿难免停留下来,挑挑拣拣,顺便告诉布莱利安那些是人族这边特有的。
来人族领域历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了解人族这边的事,历史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族间的相处方式、风土人情,还有特产,是要去了解他们。
作为下一任精灵王的继承人,他得明白自己的责任就是平衡。
平衡人族与残余的神族。
神族与人族共同栖息在这片大陆上,神族得到人的信奉,同时也利用人。
太过依赖一样事物,会引起反噬。反噬的结果就是现在神族只余明暗两位神。
精灵族的责任就是牵制人族膨胀的野心,适时给予神族帮助,做个和事佬。
人族比神族和精灵族复杂得多,他们人多,并且内心复杂,是黑暗最喜欢落脚的地方。如果不了解,很容易被骗。在关键时刻被骗是最糟糕的事了。
“布莱利安。”
布莱利安瞪大眼睛回过神来,怯怯地喊:“父、父亲。”
砚卿将一包药草递给他,问:“还在想我会不会为你找个母亲吗?”
“不是的……”布莱利安熟练地翻看起了手中的药草,并没有发现陌生的种类,抬起头向砚卿解释,“我只是在想刚才为父亲占卜的那位巫师,他身上有股讨厌的味道。”
“那以后见到就躲远些。”砚卿环顾四下,他在找旅店,过了中午恐怕就找不到有空房间的了。
“嗯。”布莱利安笑着点头。
“啊!”一个衣服破旧的瘦弱男人冲过来抄走了布莱利安手中的药草。
布莱利安默念咒语禁锢住了那个小偷,愤愤地拿回了父亲交给他的药草。
小跑回砚卿身边,布莱利安对他说:“父亲,他拿了我们的东西。”神情中还带了点委屈。
“你做的很好。”砚卿夸了他一句,随即又问道,“使用了魔法吗?”
“一个初级的锁咒。”布莱利安看着砚卿小声道。他只是顺手使用了锁咒,不是有意在人前显露自己会魔法的……父亲会……责备他吗?
砚卿却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下次多注意吧。”就不再计较了。
但显然别人很是计较。
他们才走出没几步,王都的守卫就找上来了,看准的就是布莱利安。
领头守卫恭恭敬敬地对布莱利安说:“打扰您了,我们想请您和您的伙伴去我主人府上。我主人有事相求。”
布莱利安手足无措的向砚卿求助,却只收到个让他自行决定的眼神。
“唔……你的主人是……”
“到时候您自然会知晓。”领头道,并弯腰请他。
看了看砚卿,布莱利安不太确定地道:“唔……那……那好吧。父亲,你也去吗?”
守卫没想到这是一对父子,看起来年龄相差不远,还以为是兄弟或是近亲。
砚卿瞟了眼那些守卫回答道:“我跟你一起。”
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普通守城兵卫,穿着举止都颇有规范。
龙与玫瑰与纯白之心(三)
“也许,您可以去找巫师,而不是来找我们。”砚卿对守在床边紧张地等待宣判的威尔王子道。
威尔王子正是请他们来的人,目的是为了给他的弟弟泽西看病。
泽西陷在柔软的被子里,面色浅淡,双目紧闭,白皙的耳朵与脖颈处爬着黑色荆棘图案,黑白分明。那图案随着他血液的流动起伏,像是活的一般,汲取他血中的营养向上攀爬。
威尔王子顿时激动地道:“这就是巫师的手段,他们大都阴险狡诈!请他们来指不定会对我的弟弟再做什么!”
“恕我直言,您这是偏见。”砚卿后撤一步离开威尔王子怒责的针对范围。
“他们总是躲藏在角落里酝酿阴谋,我的泽西就是这么被他们害了!我对他们没有偏见,我说的都是事实!”威尔王子吼道。
“巫师也分好坏,不是所有巫师都如您口中所说的那样。您不肯去找无视来解决,正是因此耽误您的弟弟,他现在情况有些严重。”砚卿冷静地再后退一步。
布莱利安瞄了眼威尔王子,向砚卿身后躲了躲。
威尔王子就像是终于等到了成熟期的豆荚,往外蹦着豆子:“哪里有善良的巫师!你这么说是不是因为你没办法,所以开始找理由找借口?!巫师不正是靠那些阴暗的巫术肆意妄为吗!他们在我的国家都做了些什么我一清二楚!他们总是在给我的子民注入阴暗的思想,给这个国家带来动乱!他们难道不正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吗!”
“那也不代表所有巫师。”砚卿终于没有再后退,他把布莱利安推了出来,“关于您弟弟的问题,您请的是他,布莱利安,有没有办法解决这是他的事。我是在为他打下手。”
猛地露在威尔王子面前,布莱利安立刻屏住呼吸,生怕被他接下来要吐出的话语牵及。
威尔王子针对的目光落到一副战战兢兢模样的布莱利安身上,说:“你有办法吗?”
“有!”布莱利安狠狠地点了下头,“但我想……”
威尔王子眼睛瞬时锋利了几分。
“我想找巫师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他还是把想说的话说完了。
魔法师对上擅长扎根于人心深处的巫术,总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一旦出了差错,巫术变成怎样,谁也不能预测,巫师本人也是不行的。
“你到底能不能治好我弟弟?”巫师是绝对不能找的,王宫中养的魔法师又治不了,难得从游离在外的魔法师中抓到个有办法的,怎么都不能放过。
威尔也明白弟弟的情况不能再拖了,那群如烂泥里腐朽的树根一般的巫师,总有一天他会让他们全部消失。
“能……”布莱利安向旁边的父亲看了看。砚卿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他不得不自己决定。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布莱利安无数次后悔自己说出的那个字。
他真想提着自己的领子怒吼:“不许说那个字!”可惜教养和魔法的限制都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认命地为泽西身受的巫术忙前忙后,寻找药草、调制魔药、测试药效,这些足够他抓狂,尤其是当在庭院里看到自己的父亲悠闲地翻看王宫里的藏书的时候。
布莱利安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气急败坏地喊了声:“父亲!”结果换来砚卿懒懒的一句:“自己决定的事,还需要我为你负责吗?还是说你没有能力?”在那之后,他再不祈愿父亲能给他指导或安慰。
在父亲将视线转到他身上前,他瘪着嘴跑开了。心里抱怨道:真是位不负责任的父亲!即便抱怨也不能宣泄内心的酸涩感,布莱利安眨了眨泛起红圈的灰色眼睛。
“布莱利安。”泽西细弱的声音钻进耳朵中,他愣愣地回头。
泽西扶着墙壁,身体摇摇欲坠,对着他笑,似乎在说:“你看,我能出门了。”
“泽西!”布莱利安几步来到泽西跟前,让他搭着自己的肩膀,预备带他回他自己的房间。
“我想去花园里看看,现在是初夏。”是柔和而闪亮的时节。
布莱利安好不容易才压下巫术对他的一些影响,哪会让他去外面,说什么都不答应。
泽西不厌其烦地好声相求:“我就去看看。我都已经出来了,就看看。”
“那好吧,就看看,不过什么都不能碰。”布莱利安松了口,边带他朝花园走边嘟囔道:“仆从怎么都不见了,怎么能让泽西一个人出来呢,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