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在格林的招呼下入座。小恶魔在她对面坐下，诚恳地将双手放在桌面上，墨绿色的双眼头回认认真真地直视，毫无躲闪，对艾薇说：
“我亲爱的领主小姐，首先，我要感谢您在一百多年前发现了主物质位面和下层位面之间的通道。”
艾薇敏感地捕捉了关键词：“发现”，而精灵老人告诉她的，是“打开”。
“上层位面是这么告诉您的吧？您打开了通往下层位面的通道，导致来自下层位面的恶魔可以随时入侵主物质位面？”
“他们也一样这样告诉您，是来自下层位面的恶魔，将您推入了‘逆流瀑布’。您的双亲为了拯救您的生命，不得不答应上层位面的条件。”
艾薇点点头：除了个别用词不一致以外，格林基本重现了精灵老人的说辞——当然他也有可能刚才就在她身边，听见了全部经过。
“我在这里用我长达一百八十岁的生命起誓，上层位面不怀好意地向您说了谎。”格林伸出一只干瘪的小手，指向地面，“我们，恶魔族，从来都感谢您的宽容与大度。我们从来没有将您推入‘逆流瀑布’，是上层位面为了彻底封锁这座通道，设计将您推入瀑布的。”
艾薇眯着眼望着对面一本正经的小恶魔，心想这上层和下层位面果然各是一套说辞，罗生门出现在了异世界。
于是她冲格林眨了眨眼，问：“您能不能先告诉我，‘逆流瀑布’在哪里？”
“下回我就可以小心一点，不掉进去。”
第126章
按照小恶魔格林的说法, 异世界的上层位面、主物质位面和下层位面当然不是按照其海拔水平、物理位置高低来区分的上下层级, 而是按照秩序与能量区分的。
在传统观念里，上层位面象征着秩序、善良与正向能量, 而下层位面则永远与混乱、邪恶和负面能量挂勾。主物质位面则无限趋近中立。
不同位面之间的所谓“通道”其实是能量断层, 这种断层能够支持不同位面之间的能量跳跃, 从而起到“通道”的作用。
据格林说，艾薇的地下城就正正好位于这样一个能量“断层”上。
当初她的地下城开发到一定级别, 又经过了咆哮海的洗礼, 俨然成为大陆上第一的地下城。在地下城扩张的过程中，地下城的核心不可避免地感应到了能量断层, 因此“发现”了与下层位面的往来通道。
“所以这件是本身并不是我和我地下城的过错, 是不是？”艾薇确认了一遍。
“当然不是！”小恶魔嘴巴很甜，“怎么会是艾薇小姐你的过错？”
至于“逆流瀑布”, 小恶魔说那是位于能量断层附近的一道瀑布, 因为能量跳跃的干扰经常出现“逆流”的情况。
艾薇对这个解答并不满意，难道能倒流的瀑布就能让她的亲人为了她关闭整座地下城吗？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北方地下城受到了迫害, 遭受的一切都是不公的。”小恶魔摇头晃脑地对艾薇说，“这一点你绝对要相信我，否则天空之城不可能费这么大力气，把所有涉及当年你地下城的资料与档案全部收集起来, 甚至还删改了海妖的歌谣，删除了附近种族的记忆。”
“他们不想让人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事，普通的人族能够发现通往下层位面的通道。”
“当然最重要的是, 他们最不想让我们到主物质位面来，怕我们破坏这里的秩序。所以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封锁任何可能连接下层位面的通道。”格林告诉艾薇。
艾薇白了格林一样：“你假扮‘观察员’，把我从大档案馆里劫持来下层位面，难道就很遵守大陆的秩序了？”
格林假装优雅地笑着，低下头去喝了一口马克杯里的饮料，入口才发觉并不是他已经喝习惯了的岩浆，里面也没有珍珠，只好尴尬地将杯子撂向一边。
“我假扮‘观察员’，不过是不想让你上‘天空之城’的当罢了。”小恶魔这大约是头一回向一个女人解释动机，偏又是个骨子里很精明的女人，所以这会儿绞尽脑汁地措辞。
他向艾薇老实交代了他是究竟怎样跟踪真正的“观察员”，并且在卡莱城软禁了他，自己“李代桃僵”来到了艾薇的地下城。他又是怎样拦截执政团给“观察员”的所有信件，从而掌握天空之城的目的和安排。
“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谢谢你。”艾薇最终叹了一口气，说，“你至少告诉了我你所知道的。”
小恶魔顿时双手乱摇，说：“别客气，千万别客气——这些都是对等的，你在地下城也招待过我，实在不用这么感激……”
艾薇望着格林，心里有些倾向于相信对方说的。
毕竟人都爱听好听的，即使是曾经犯过错也总盼着别人能为自己洗白。
而艾薇仔细回想小恶魔在她地下城待着的这段时间，除了爱喝珍珠岩浆和怕龙之外，她并没有发现小恶魔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斑斑劣迹”，真要将他和传说中狡诈奸滑、十恶不赦的恶魔相比较……也确实抬举了他。
但是，艾薇告诫自己：别人告诉她的，都不是她自己的记忆。
一旦盲从了任何一方，她都将失去看清自己的机会。
既然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地要把“真相”告诉她，那么这些至少是真实发生过的——接下来她应该致力于想办法找回真正属于她的记忆。
“所以，你现在要把我怎么办？现在那个没有知觉的我已经教米兰达带走了，他如果没办法在这里为我医治，就一定会带我回地下城。”她微笑着开口，仿佛在征求小恶魔的意见。
“岂敢，岂敢……今天我只是把您请到这里，让您见证一些真相而已。天空之城当然不会帮您的精灵娃娃为您医治，就算他有上层位面的亲属也不行，有老头子在呢！”格林循循善诱地开口，“接下来，他们会让那娃娃送您的躯体回地下城——您的地下城自然会乱做一团，大家都想尽法子把领主大人救醒。于是乎，也没人留心对外防御了，天空之城便说动您的仇敌，比如那个您一向没放在眼里的男爵，让他带雇佣兵攻打您的地下城……”
“您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计划很周全，如果我是他们，我可能也会这样计划。”
艾薇默默地想：如果她是天空之城执政官，可能也会这样决策——
既是如此，代表上层位面的天空之城，出身主物质位面的她，和来自下层位面的小恶魔：大家行动起来又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动？何必用“秩序”二字给自己贴金？
“……最后彻底控制您的地下城，将其彻底关闭，完全杜绝往下层位面的通道被再次打开的可能。”小恶魔阴恻恻地在艾薇耳边说，“一劳永逸地解决危机。”
他那独具特色的声音在这间小方厅里回荡。
真是个好主意！
艾薇猛醒：上一次她的地下城被关闭之前，天空之城的人是不是也同样这样密谋过？
她现在不离开，留在这下层位面等着过年吗？
艾薇再度转向小恶魔，冲对方露出笑容。原本应该在邪恶中浸润长大的格林，见到艾薇的笑容，竟然瑟缩了一下，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有点慌。
“我想问——既然你在天空之城就能自由地从主物质位面进入下层位面，证明这里就有通道的存在，你们恶魔当年又何必舍近求远，非要要动用远在北方的地下城作为通道呢？”
小恶魔转着眼珠：“这个嘛……”
“还有，既然天空之城已经封住了进入下层位面的通道，那么，您又是通过什么途径，进入亚德里安大陆的主物质位面的呢？”
艾薇接连追问两句，又慢悠悠地坐了下来，身体后仰，施施然地说：“莫不是这个大陆上，已经出现了其他连接两个位面的通道了吧！”
小恶魔脸色精彩——他才一百八十岁，被一个女人用言语逼到这份上，也算不得太过丢份。
“说吧，是不是晨曦地下城？”
艾薇再问一句，小恶魔实在忍耐不住，从咖啡桌旁边一跃而起，瞪大了眼睛盯住艾薇，颤声问：“你……你怎么……”
一百八十岁的小恶魔，面对艾薇却还是嫌太嫩，他差点儿就不打自招地说出“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