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还能再碰面。”
楚州径自走出结界,辛伊就要跟上去,却被与寒一把拉住,“你待在里面。”
“我…”
“他没那么简单。”话音刚落,与寒随着楚州出了结界。
辛伊隔着青紫色的光雾看着二人的背影,心底不由地紧张起来。
“长林?”
就在这时,楚州冷不丁地开了口。此言一出,不说辛伊,连带与寒都万分惊诧地朝他看去。
他所说的长林?
可是北斗神君座下破军上仙,同时也是上一任的四方水君…长林?
传说万年之前,他曾痴恋九尾狐族的未名女子,并为她生生舍去了半副仙骨。
辛伊幼时曾听人讲过长林的故事,当时的她着实感叹于这位仙君的痴情,她本以为九重天上的那些个都是将情根断了干净的,却不知“情”之一字,竟能抵过这世间万千的术法,数万年的修为又如何,转瞬即可为其毁于一旦。
“万年未见,二位神君的法术愈发精益了。”韩以伦…现在该是要叫长林了,只见他一手覆着寒冰棺盖,脸色已是掩饰不住的煞白,起唇状似再自然不过地寒暄道,“有一事还望东野神君告知,您是由何认出我来?”
任辛伊都看得出,长林此举,意在拖延时间。
“因…”
此时,楚州竟不徐不疾地开口欲作答,也不知他是碍于旧交情分,还是另有打算,只见他悄然回头,目光所及正是辛伊。
“因为我?”她猛地对上他的目光,怔怔地指了指自己,愣在当场。
“辛伊曾问,此处缘何仿制西海之构造。”楚州收回目光继而道,“就聚灵而言,东海才该是你的首选。”
“长林…他在任四方水君之前,曾是西方水君。”与寒冲一脸蒙的辛伊解释道,“所以他会对西海神殿的一砖一瓦都了然于心。”
“另外,你为了阻挡我们,用剩下的半副仙骨布下邪阵,以增强法术的反噬,这可不是韩以伦的□□凡躯所能做到的。”
“怪不得,楚州的手心竟会出虚汗,原来那一招一式都是打在他自己的身上啊,而且他还是成倍地挨着…”
辛伊心下顿时一抽,那种痛感虽不如皮肉之苦来的真切,却令她如同置身修罗炼狱。
“阿州?”与寒虽也动用了术法,但从始至终都未曾与阵做过正面的交手,因此回在他身上的反噬几乎可以忽略。
“你说的没错。”长林垂眸,自嘲地笑了笑。
“本以为这一世,我轮回投身韩家足以护她平安无恙,可没想到我的死劫竟来得这么突然…她是我的半副仙骨,便逃不过替我应劫的宿命。”
“可我不能看她再一次死在面前,那种绝望,那种无力,你们恐怕感受不到…所以,我用仅剩的半身仙骨,即便拼个灰飞烟灭也要护她周全。”
他所说的辛伊完全能够理解,就同当年冷斐用过半神血,去换苏栀的转世是一个道理。
只是从此往后他们便是一体,她们转世,他们就要跟着转世,护其左右,因为她们的命通常薄的很…“韩以伦也好,你也好,当知玉藻前与琅子已是附着一体,救回了她,等同于解开了玉藻前的封印。”
“神又如何,魔又如何,封印玉藻前的比比皆是,你,还有你,不都可以?…而能救她的,只有我。”长林冷笑着,猛地呕出了一口黑血,垂眸青白着脸色继续戏谑道,“你们这些至高无上的神君啊,最是道貌岸然,只知一味地杀戮建功,可曾真正怜悯过弱小。”
霎时,气浪蒸腾间,再看长林,他额头上的红纹隐现,那是…堕仙印!
“楚州,你不会懂。”
忽的,他猛地抬眸,目光之中戾气凝聚,浑浊地竟像是换了个人。
“你可还记得商泽…”
“长林,够了!”
出声喝止的却是与寒,他那般震怒的神色,是辛伊从不曾得见的…作者有话要说:楚州都开窍了,狐狸还会远吗?(笑哭)
第51章 阴阳师(六)
“商泽?”
辛伊猛的愣住,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他说的可是南斗神君,也是这天地四方之中唯一的女神君——南宫泽?”
虽然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辛伊却是完全提不起兴致来,似乎还有股异样的情绪于心底深处翻搅动着,令她着实梗得慌,至于为什么,她说不上来…在认识楚州之前,东斗神君在她眼中的形象一度呈单一的脸谱化——好战,善战…总之他的存在就跟“战”牢牢捆绑在了一起。
如今看来,世人的认知存在着诸多的偏颇,比方说,楚州善战是真的不假,只是“好战”…我们这个司战神君恐怕更喜弹琴下厨的风雅,至于长林所说的贪功,且不说其他,楚州他还真没这个必要。
可长林所说的儿女情长,辛伊却是相信的,在那他那亘古长存的生命里,或许真的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如孟易同韩以伦般,一起念学一起习法一起长大…如若他们的爱情开花结果,定是这三界四海之中一等一的美谈,可惜…她虽不知道曾发生过什么,只是她能在楚州的眉宇之中,看到那种刻骨铭心的“在意”。
孟易或许迟到了万年,可南宫泽却是不偏不倚来得刚刚正好。
原来楚州这些年来,大隐于市井,不过问三界之事,竟都是有缘由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巨大声响令辛伊猛地回过神,却见长林的笑容变得乖戾起来,剥皮拆骨般的剧痛,似乎正在支配着他,清朗的面目渐趋阴鸷狰狞…“不好!”辛伊旋即双指一并,只见两道黄光自她指间径直奔袭而去,如金丝线般一在长林的腕间圈又一圈地缠绕,“我来阻止他…”
辛伊一族虽栖身魔界,祖祖辈辈更是世代承袭着卞城的往位…可他们却不是妖也不是魔。
若正儿八经地追溯至上古时代,灵狐的元祖曾是女娲娘娘座下神兽,后虽不知是何缘故举族迁至魔界,然时至今日仍保持着神性,绝难被同化。
可见灵狐族与那九尾狐族到底是有本质上区别的。
这便是其族人在这三界之中,皆能左右逢源的前提,也是辛伊这般的族中子弟自小被要求修炼神魔两界的术法的由头。
凡此种种,导致他们的定位一直十分尴尬,若将这三界看作个放大版的武林,他们一族皆是个生性浪荡不羁的主儿,可偏偏在那行事作派上别有番仙风道骨的意味,说白了他们以魔教自居,打心眼儿里又看不上魔教,仍将自个儿拘于名门正派的围城之内…没多会儿,众人便见长林周身的戾气渐褪,连带着瞳孔的颜色淡去,眼看就要恢复原先的澄澈…想来那长林原本也并未没料到会是如此,他大力挣扎起来,以求挣脱腕间的束缚,无所不用其极。而那金线却是纹丝不动,稳稳地压制着他。
突然,听得长林猛地一吼,巨大的法术波震得那头辛伊疾退了两步,待退至结界边缘,她忽而有了支点,咬着嘴唇一脚锁死在结界壁上勉力撑住,她吃力地伸出左手,指尖光束凝聚重重地点在了右手大臂上。一时间,骤然增强的术法竟将长林逼到力竭。
分明是胜券在握,可就在这时,长林反常的笑令她不由的心悸。
“原来…”两个字自他殷红的嘴中轻轻吐出。
“原来什么?”
辛伊正是蹙眉不解,却见长林手掌之下的冰棺已是蓦得光芒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她旋即闭上眼,专注于指尖再不敢分神。
瞬时,辛伊的手掌如被烧红的铁丝缠绕炙烤着,可她不能松手…辛伊很明白楚州亦或是与寒任一人出手的代价,也明白此番若成功阻断了长林,琅子便再也回不来了的后果。可两方相较,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旁人终归是旁人,她只要楚州平安无恙便好,即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
“狐狸,松手!”
当下形势危急,与寒二话不说已祭出了长剑,正欲出鞘而去。
“何为神魔?何为善恶?”
同与寒的水深火热不同,楚州的面庞显得异常冷冽,忽的开口沉声问道。
对与寒而言,眼前的是与非,魏晋分明,错了就是错了,恶的就是恶的。
何以为神?他生来就是神。既身而为神就当除邪斩恶,救苍生于水火,使三界免危厄。
“他没救了,不得不诛。”与寒难得一本正经地开口,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