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伊再顾不上闪到脖子的疼痛,麻溜地钻回了原处。
这时,楚州耐心已然到了极点,双手一撒,她猝不及防地就滚落在了地上,呜咽一声朝上看去,楚州的卫衣上还占了些许黑毛。
她思忖着,难不成是自己睡熟的时候,一个翻身就从他的肩上掉到了怀里。
她嘴角抽搐两下,再不敢细想下去。
忽然 ,又是一声爆裂猛地响起。
原本被积雪封死的洞口,经术法击打震得豁开了道口子。
因着岩洞是西向的开口,初升的日光便可以毫无阻碍地穿过口子射进来,瞬间照亮了洞里的一切。
不过,这时伴随晨光款款而来的还有女子颀长的剪影。
女子走至楚州面前站定,盈盈一拜。
“苏弥来迟,还望神君恕罪。”
逆着光,神女的面容看得不是十分真切,只是看这轮廓,听这声音,必是个绝代佳人无疑。
等等!苏弥?
她是白苏弥?
巫神一族的执法长老,也是苏暖的小姨!
至于苏暖为何会放着其他的七大姑八大姨不说,单说她这个小姨,原因也是异常简洁明了,两个字——漂亮!
“巫神族的族花,三界之中一等一的美人儿可不是盖的。”
这是当时苏暖的原话,另一话是——
“我寻思着我们的姓氏,缀上这个“苏”字的族徽着实是不好,白苏弥你听着可能还不错,有那么点遗世独立的味道。可是,白苏暖…这不整一傻白甜嘛!”
“无妨。”
辛伊正是走神,身侧的楚州已起身回了苏弥。
待看他们二人,也是由此调整了面向,转为对向侧光而站。
适此,辛伊终能如愿以偿一窥神女姿容。
且看那鹅蛋脸面,白皙如同褪了壳的鹅蛋。
辛伊觉着自己的这番比喻说不上来的怪,似乎一下就将那九天之上的神女拖入了泥潭,但她左右想了一圈,却是寻不得比这儿更为贴切的喻体了。
肤如凝脂:“???”
有道说,美人在骨不在皮——
再看苏弥那微微上扬的眼角眉梢,遍透着不染纤尘的高洁气质。
她是雪域高原上自由舞动的精灵,是悬崖峭壁边悄然怒放的雪莲。
“二十多年前的那桩往事,是个巧合,所谓的禁地只是老村祖辈的群葬地,巫神族惩戒之说,更是子虚乌有。另外那人的魂魄已被我于半道寻得,稍晚苏弥定会亲自将其送往冥界,诸多因果,冥君自有定论。”苏弥娓娓道着,声音清冽冽的,煞是好听。
“不过,方是在寻他途中所发生的那场雪崩,苏弥才得以感知到您微弱的气息,一路探至此处。此番神君遇险,是我们巫神一族的疏忽,苏弥替…”
楚州似是早已料到苏弥要说的这番话,罢了罢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算起来,苏弥比她和苏暖长了一辈,但与楚州相比还是差了个辈分。
所以,这番话她说得毕恭毕敬,礼数周全。
只是,她眼眸中闪动着光点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确认过眼神,是位情根深种的神女。
奈何她的心上之人竟是面前这尊比雪山更万古不化的东野大司战官。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荒山老村(六)
拜别苏弥,整件事情算有了个了结,二人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轻松下来。
当然,于辛伊而言,除去对陈年往事的唏嘘,更多的,是对山洞里所发生的那些个事儿的忌惮,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瑟瑟缩缩。
你说,往后他们还要继续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整成现在这样多尴尬!
这…话是不差,怎么听着隐隐像是闹了婆媳矛盾的桥段?
这一路上,楚州不想说话,辛伊不敢说话,他们一前一后只顾埋头赶路。
“神君…嗯…楚州,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是刚来过?”
真不知道楚州这个路痴昨天是怎么找到她的!
现下,俩人用了整一个白天,仍辗转在岔路口上,亏得赵七带着牧民及时寻来,这才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将他们认领了回去,否则今日可不又得落个风餐露宿的下场。
“小八?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跟你说留在家里等消息吗?”
赵七大喊一声,先一步跑了过去。
众人循声看去,西下的落日中,大病初愈的小八,化成了一点剪影,叫着,嚷着,高高举起了双手用力地挥动着。
辛伊也是听赵七后来提及:那天夜里,趁着他和阿妈烧热水的当儿,原本昏迷在床的小八瞬间没了踪迹。他们急忙赶回去,却在自家过道上发现了他,彼时,对向的房门正洞开着,里边空无一人,他和家人着实是被吓坏了,这才连夜寻了出来。
在小八苏醒之后,大人们虽未将实情告知,但聪慧如他自是能想到辛伊和楚州是为自己去淌的这趟浑水,现在二人能平安归来,他方将悬着的心放回了原处。
“小八,不难受了吧?”辛伊双手搭着他的肩,彻头彻尾地打量了一番——
身子还是这么瘦,脸上还是没什么肉,只不过眼底的青黑倒是退去不少,剩下的那一点儿…估摸是孩子熬夜给熬的。
“嗯!我都好全了。”小八正是冲辛伊捣蒜般地点着头,忽然他面色一怔,好似是看到了什么神奇荒怪的景象。
辛伊见状心下后怕,旋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东西啊?”她心中暗自疑惑道。
再一回头,这才发觉小八痴痴盯着的目标,正是自己。
“小八,你看我做什么?”辛伊疑惑地摸了摸脸,难道是昨天一阵摸爬滚打,现在跟个花猫似的,吓到孩子了?
“姐姐,你、你好漂亮。”话还没说完,烧红了脸的小八便害羞地低下了头。
“嗯?小八,你是病糊涂了吧?”辛伊的手顿在脸上,不禁笑出声来,“姐姐不一直长这个样子嘛!”
“跟之前不一样的!”小八慌忙辩解道,“我说不上来,可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不一样?
这九死一生的,没毁容那都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也有可能——
幼时,她曾听爹爹提过,“咱们狐族的女儿,美貌也不是天生的,要靠吸食男人的阳气云云。”
那话虽说得隐晦,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她也似小八那般羞涩地低下头去,用手轻轻扯了扯楚州的卫衣下摆,那话说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神…嗯…楚州,天地良心,我可没趁机吸你啊…”
楚州剑眉一蹙,顷刻偏过头去没做理会。
“若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也会使幼狐原本清丽寻常的容貌,逐渐舒展得妩媚动人。”
她似乎是忘记了后头那至关紧要的半句。
适夜,霁月光风。
辛勤劳作了一天的牧民们,齐齐围聚在了村西的河坝空地上,说说笑笑,热热闹闹。
忽然,篝火燃起,火苗一下蹿起两三米,这阵势方是昨天楚州那摊“救命火”的十来倍。
赵七带头喝了一嗓子,牧民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盛了酒的碗,跟着唱了起来,高亢处直入云霄,平缓处悠扬婉转。
辛伊这头虽是一句听不懂,但是感受这欢快的节奏,看向那歌者热情洋溢的面庞,就知道他们正是唱着当地祝酒歌,以这样的方式欢迎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一曲唱罢,辛伊和楚州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口气饮完了碗中的酒。
“祁老师,他们想听你唱歌!”正大力鼓掌的赵七忽的喊了一声,又是起哄似的用方言大声问道,“是不是啊,乡亲们!”
牧民们高举着碗,用不那么标准的汉语整齐划一地喊着“祁老师,来一个!祁老师,来一个!…”。
除去领头的赵七,喊得最为起劲的还要算小八和辛伊。
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
眼前这阵仗,根本容不得楚州拒绝,只见他扬着嘴角微一颔首,径自拿起赵七的吉他。
由于弦是提前就调好了的,他便能省去这一步骤,随意往那河坝一侧的木栏上一坐,用翘起的二郎腿架着吉他,指腹轻扫,已然动人心弦。
雪山下,篝火前。
男人低沉的嗓音与指尖游走的音符,融为一体。
微风亲抚过他皎洁的面庞,他闭着眼,动情唱着,温柔而又深邃——
“在我的怀里在你的眼里那里春风沉醉那里绿草如茵月光把爱恋 洒满了湖面两个人的篝火照亮整个夜晚多少年以后如云般游走那变换的脚步让我们难牵手这一生一世有多少你我被吞没在月光如水的夜里多想某一天往日又重现我们流连忘返 在贝加尔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