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吗?”
三个字回荡在楚州脑海,他侧过头,透过帘幕远眺向不知名的地方。
“说完了吗?你以为你占了她的身子,便能肆无忌惮?”话音未落,赵彧一个闪现已至二人中间,骤起的白光,一触即发,他知道此时自己确实能阻止冷宵施于楚州毒手,但却无法阻止楚州加诸自身的伤害。
“你们能把我怎么办,啊?之前试得还不够吗?我可没时间陪你们玩了…”眼前的“赵冉”不怒反笑,目光一抬,刷的剜在了赵彧脸上,亢奋,鄙夷,轻蔑…所有阴沉的情绪一时间皆甚嚣尘上,“其实最该闭嘴的是你!”
“我是他的哥哥,她是他的爱人,你是什么?你们又是什么?所谓的朋友?还是可笑至极的同僚?”一个问句接着一个问句,自她口中如连珠炮般蹦出,空气就此缩起,瞬时挤压得的人透不过气来。
“你们从始至终只会逼他,将他桎梏在那个位子上永世无法解脱,可他真正要什么,你们知道吗?呵!或者说,你们这样才是对他好?”
冷宵最擅长诡辩,赵彧向来知道,可这一刻他却不知怎么去反驳,赵彧蓦地朝楚州所在的方向看去,见对方面色无异,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只是徒劳。他知道,此番冷宵真正的对手是楚州,并非自己,而他当然是该相信楚州的,可这一刻面对着异常冷静的楚州,他竟生出了几分不确定来。
“要怎样,她才能回来?”
“楚…楚州!”赵彧不想他竟会这么说,仓皇着开口,却听那个声音又起…“我问,要怎样她才能回来?”
陌生的嗓音,不同于以往的冷清,流窜着的是孤注一掷的炽热。
“杀了他!”“赵冉”猛得大笑了起来,双肩颤动得厉害,“杀了他!”她近乎癫狂地重复着,视线的另一侧赫然是神色戒备的赵彧。
“楚州,你要记得她是为你死的。”在赵冉柔和的面庞与辛伊惯用的俏皮口吻之下,所吐露的每一个字竟都化成了利剑。
“为我死的…”
“为…我,死的…”
“对不起…”亦如那句她未曾说出口的“我回来了”,今时今日的“对不起”只显得无力和孤凄,那个方向,也不知是对着“辛伊”,亦或是赵彧。
煌煌间,一声低吼,青光燃起业火,转瞬便成吞噬天地之势。
“阿州,别听他的!”
“他不是辛伊,更不能替代辛伊…”
“狐狸的躯壳和灵识已经被业火烧毁了,你他妈的快醒醒!”
随着四下突如其来的嘈杂,与寒一行于万般混沌中骤然现身,欲合力将火光压制,五色斑斓的光芒转瞬便为无边的业火所吞噬。
“怎么办?阿州他…”与寒的目光透着罕见的惊慌,再欲开口,却见楚州那头情况有变。
“换回商泽,我将这一世的恩怨统统还与你了…”在通天的血色中,“赵冉”扬散如灰烬,转而聚成了辛伊的模样,楚州正欲伸手——
“楚州!”
清冽的声音于电闪雷鸣中格外清冽,楚州的手猛地顿在了原处,眼前的景象也在这一瞬间聚散颠倒,凄厉的叫喊声由远及近,他猛地意识到,是那个夜晚——
“你是神啊,难道你就不奇怪,这世上还有人能将你的神识封印两年之久?”
“不是我,是天!老天注定将你毁于情劫,其实,十万年前你就该走了,是那个傻女人,她跳了下去,换了你回来,结果呢?老天让她死而复生,再让你们遇上,是天意啊,她就是你的劫。”
“这就不爱听了?喏,还有那个女人,她更是傻得可以,放着堂堂一方神君不做,竟也会着了你的道,心甘情愿地替你去死,替你去完成你的夙愿,到头来又怎样,啊?因果循环,轮回报应…谁说你们就可以免受轮回之苦?凭什么?…”
冷宵彻底撕去了赵冉那副与世无争的面皮,阴鸷的语调,如同吹火棍,使那滔天的火势越演越烈,一念间,尸横遍野,满目的疮痍,充斥了瞳孔,商泽的嗓音,虚弱而坚定,响彻耳侧,那是他毕生的噩梦…“楚州,我的对手只有你,赢了你才算赢了我自己。”
“我赢不了我自己了…”
“活下去…”
“去找她…”
“楚州,别看他!…”
“是我欠你们的。”风声烈烈,楚州背向他们,口中的话再听不分明,一袭白衣于火光中若隐若现,一声呼啸平地而起,青冥出鞘,直指向赵彧的喉管…“不!”
“…”
“为什么?”
风驰电掣间,青冥竟贴着赵彧颈侧的寒毛而过,一个折回,再度到了楚州的手上,又一击,飞沙走石,却是对准了“赵冉”。
“为什么!”瞳孔混浊的尽头,滋生着罪恶的藤蔓,将楚州死死地缠住,“你不想让她回来了吗?”
“在她回来之前,我先要做件事。”
“什么?”
“送你下地狱!”
冷宵仿佛听到了这时间最好笑的话,侧身挥舞着黑雾长鞭,勉力接下那一剑,抵在胸前,双臂青筋暴起。
“高高在上,万人赞颂…呵!你们真的就那么干净吗?楚州啊,你和你老子一样,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我看了就恶心…送我下地狱,最该下地狱的是你,是你们,都他妈的从神坛上狠狠地摔下来吧…”冷宵方将剑推开半尺,却仍无机会脱身,脱力之下他忽而意识到胸前的力道越发致命——
杀心既起,楚州怕是做下了玉石俱焚的打算,那孤注一掷的目光,原来是…冷宵咆哮着笑出了声,赤红的双目迸发出死亡的光芒,“死…是吗?”
“你陪我…”
“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声音越来越低,沙哑刺耳的狞笑瞬时充斥了耳膜,那疯狂近乎扭曲的五官对上楚州平静得再无一丝波澜的目光…曾经执掌天下的不威自怒,曾经的信念与抱负,容貌与城府,曾经势以一己之力肃清天下的决断杀伐,现全作了一汪死水,了无生机。
“好巧啊,神君,一起吧?”
辛伊的声音由远及近,穿透了迷雾。
“好。”
他答得沉静,可知这样的决定并不是一时兴起。关于她口中的长长久久的生命,他想了很久,直到那个人不在了的一瞬,曾经的神圣与荣光终将成为负担…这样的结局,也不差了。
“你说什么?”
极度的错愕中,冷宵并未等来回音,身体已被楚州一把反钳住,全无脱身的可能,猛地往下坠去,坠向那永不见光明的泥沼。
“你疯了!”惊骇的咒骂声转瞬就被烈烈的狂风所吞没,“你难道想让她也跟着去死吗?…”急转而下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阵极度压抑的苦笑传来,闻者无不毛骨悚然,“你,你们居然联起手来…”
“你不是爱她吗?你也不是爱他吗?为什么!”冷宵发疯了般地大吼着,却没有人回答他,此刻,充斥耳膜的只有凛冽的风声。
“你爱过一个人吗?”无预兆的,冷宵萧然回头,发问的却是楚州,只见他面无表情,目光平静却又缥缈,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爱过一个人?…”
数万年前的画面错乱在眼前,男女的面容交叠着一闪而过,仅仅一瞬,他的面上又被阴霾所笼罩,“你和东野昭都是一样的人,假惺惺地谈什么情爱,我要…毁了你们…”
楚州没有理会他,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层霞光,犹如明灭的笑意,暗淡的眸子,骤然为星火点亮。
辛伊,你不希望他们再来打扰我们,那就如你所愿…只见楚州原本舒展的眉眼冷不丁地一蹙,手上再度使力,听得几声闷响,鲜血四下喷涌着筋脉俱破,共指尖的黑雾瞬时化成了齑粉,霎时扬起散尽。
看似轻巧地反手一推,却是用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将那具神似失了主而绵若无骨的躯壳推向了生与光明,而自己则共手中的孽障去往永远的反方向。
从今往后,只有你我。
“楚州!”
“阿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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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伊,你见过昆仑的日出吗?”
曙光落下,雪峰上的一众圣灯连绵骤起,射穿了至暗的无间漩涡。
他看到,穿透了风雪的曙光,再一次地冲破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