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点了头答道:“公子此时在书房呢……小的这就去通传。”
阿福听了这番对话,已先一步转身进了书房内:“大公子,好像是二姑娘过来了。”
站在那里的年轻人闻声回过神来,眼底有些意外。
二妹怎会这个时辰过来见他?
张秋池担心是有什么要紧事,连忙就出了书房。
张眉寿刚被请入前堂,见他快步而来,笑了笑福身道:“大哥。”
“二妹。”张秋池见她面色平静,便放心下来,“坐下说话。”
张眉寿点头在一旁落座。
阿福退了下去沏茶,阿荔则侍立在张眉寿身旁。
“我此番前来,是特来同大哥说一声儿——明日我便要动身往苏州去了。”没了旁人在,张眉寿直言讲道。
“二妹要去苏州?”张秋池略吃一惊,后压低了声音问:“可是打算偷偷地去?”
张眉寿点了头。
……兄长也果真是了解她。
“是来同我商议对策?”张秋池正色道:“我若能帮得上什么忙,二妹只管说。”
虽说寻常的遮掩手段他已经烂熟于心,但在撒谎这一块儿,他自认确实还有许多学习和进步的空间。
至于为何他如今会堕落至此……事已至此,不深究也罢。
二妹说了,人活在世,遵从内心最重要。
“大哥全当什么都不知道便是,我今日将此事告知大哥,是不愿大哥来日察觉到我不在家中,再为我挂心。”张眉寿笑着道:“这件事情,我已同祖母说明过了。”
张秋池怔了怔,不禁问道:“祖母今日身体不适,莫非……”
莫非是被二妹气出病来了?
他就说,祖母的身子一向健朗,怎会突然头痛难忍——
张眉寿领会到自家兄长的意思,轻咳一声解释道:“祖母并非是真的病下了,此乃祖母替我想出的主意……”
眼下便将事情的前后与张秋池说明了。
“……”猝不及防之下听到如此惊人真相的张秋池久久无言。
可能还是他太年轻了吧……见识终究太短浅。
待回过神来,不免由衷评价道:“如此甚好。”
“故而大哥也不必为祖母的身子挂心,只管安心殿试便是。”
这也是她要同大哥说明内情的原因。
张秋池点了头,复问道:“二妹急着去苏州,可是有什么急事?”
宋家姨母患病之事他也听闻了——是母亲临走前与他说明的,应是恐他会为了母亲突然急着离京而心生猜测,再影响了殿试。
二妹也要跟去,莫非是宋家姨母病情严重?
张眉寿笑着道:“久不见姨母了,心中着实有些挂念。再加上大表哥也要成亲了,我本也想去凑凑热闹。”
张秋池闻言不知是否全信了,也跟着笑道:“也好,全当是出门散心了。”
待二妹日后做了真正的太子妃,这样的机会只怕不易有了。
“只是切记要照料好自己,若是不急,便慢些赶路。”他交待道。
张眉寿皆应下来。
此时阿福提了壶热茶,折返了回来。
阿荔上前接过茶盏,递到张眉寿手中。
张眉寿捧着茶盏吃了两口,看向亦坐在那里吃茶,动作斯文赏心悦目的俊逸少年。
“大哥,我有句话想问一问你。”
“二妹只管问就是。”少年笑容和煦。
“今日在书中看到了一句话。”
女孩子语气随意:“大意是世事难料,偶有些真相似命运弄人一般,叫人不易接受面对。知晓了这份真相,少不得要心中苦闷,更甚者心境天翻地覆。而若是不知,许也就一如既往,风平浪静地活下去了——”
张秋池认真听着。
“换作大哥,明知真相残酷,倘若能选择知与不知,大哥会如何选?”张眉寿问。
第796章 殿试
她这些时日辗转想了太多。
思前想后,还是想试探地问一问。
张秋池笑着问:“既是天意弄人,如何还能选得了?”
“大哥遵从心意选就是了。”张眉寿不依不饶。
天意弄人不假,但天意与大哥之间,还隔着一个她啊。
有她在呢。
若大哥不愿经历那样的残酷,那就由她来想办法。
哪怕这想法有些自以为是,没有原则。
但人活在世,短短数十载而已,常有人言难得糊涂,那便说明人人看待问题的角度本就不同,若有机会选择生活,而非是吃力地去接受生活强加到自己身上的不美之事——偶尔一次,她认为也不是不可行的。
说白了,她就是仗着自己还有些小手段,便自私地想叫身边的人尽量活得称心些。
见她执意要问,张秋池便认真地思索了片刻。
“应当还是想要知晓的。”他道:“事实便是事实,哪怕不易接受,可却也是真实存在的。比起一无所知,我还是更愿意活得清醒些。”
张眉寿听在耳中,内心有一丝意外。
她一直以为大哥性情温润,该是更向往平平静静的日子。
可她却忽略了“清醒”二字。
“再者道,天无绝人之路,便是实情弄人,可知晓了,也好早做打算,以思应对之策。”张秋池嘴角微含笑意:“人活在世,本就免不了要经历不顺心之事。若事事甘愿被人瞒着,时日久了,岂不是要连一丝风浪都经不起了?”
又道:“当然,糊涂些也是福气与豁达。然人各有己思,我不过只是个俗人罢了,日后且要入仕,要替父亲分忧解难,想为咱们张家谋安定富贵——我倒常觉得自己这一路太过顺当了,少了些磨砺的机会。”
张眉寿望着面前沉稳平和却又朝气蓬勃的少年,心底涌出无法言说的触动之情。
是啊。
人生不如意之事居多,她有心将这少年往身后护一护,替他遮些风雨,可这少年的心思却与她如出一辙——他想将整个张家护在身后,有将磨难视作磨砺的勇气与担当。
“二妹呢?”张秋池笑着问道:“换作二妹,会怎么选?”
张眉寿笑了笑,不假思索地道:“我的选择与大哥一样。”
她也想清醒的活着,有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能力。
被人护在身后,有人甘愿替自己事事思虑安排周全,固然是幸事。
但她认为,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和勇气才是最重要的。
且被他人保护和保护他人,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听了她的回答,张秋池笑了道:“原来我与二妹之间,也是有一丝相像之处在的。”
“我与大哥乃是兄妹,岂有不像的道理?”
张秋池闻言点着头,面上笑意愈浓。
“只可惜不能亲眼瞧见大哥高中时的情形了。”张眉寿笑着道:“今日且以茶代酒,先在此恭贺大哥黄榜有名。”
“二妹这句道贺乃是头一份,无人可比的早,又有何可惜之处。”
张秋池也不谦虚,含笑端起茶盏,兄妹一同二人举盏饮茶。
张眉寿眼底笑意不散。
待她从苏州回来,大哥殿试也已有了结果——那时她便带大哥去见田氏。
……
翌日,天色初放亮。
早早有一辆马车候在了张家后门处。
有了自家祖母的配合,张眉寿这一趟门出的尤为顺利,甚至叫她生出了几分光明正大的底气来。
“姑娘,小人已经查看过了,此时外头没有旁人在,您赶紧动身吧。”
守在后门处的仆人边说话边将后门打开。
扮作了公子模样的张眉寿点了头,带着小厮打扮背着包袱的阿荔跨过门槛。
马车旁守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见得张眉寿出来,二人皆面色恭敬地行礼。
“属下名唤清烈。”
“婢子名唤阿英。”
他二人此番乃是受殿下差遣,负责护送未来太子妃出京。
看着面前二人,张眉寿想到祝又樘此前同她提过的前世往事,心中明了,不禁微微笑了笑,点头道:“这一路就有劳二位了。”
“姑娘折煞婢子二人了。”阿英忙道:“此乃分内之事,当不起姑娘有劳二字。”
说着,抬手替张眉寿打起了马车帘,边道:“婢子这一路会贴身侍奉姑娘,然婢子是个粗人,若有疏忽大意之处,姑娘只管责骂。”
她近些年来一直窝在咸福宫内做粗使宫女,而伺候未来女主子这差事来得突然,哪怕她连忙寻到阿秋彻夜取经,但短短时间内也根本无法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