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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眉寿打着灯笼,跟在祝又樘身侧,一路回了东宫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刚踏入殿内,阿秋便带着一应太监宫女退了出去。
祝又樘没急着去为问什么,而是亲自递了一盏热茶到张眉寿手中。
“暖一暖身子。”
张眉寿坐在椅中,怀中里抱着一只阿秋备好的汤婆子,此时腾出一只手来接过茶盏,低头吃了两口。
而后,抬起头道:“殿下,孙氏应当没有中蛊。”
因之前他们疑心孙氏与继晓有关,故而猜测过孙氏是为蛊毒所控制——为防种下的是子母蛊,会随时危及孙氏性命,才让明太医一早便替孙氏查验过。
明太医没能查验出什么。
但出于谨慎,张眉寿今日又提议亲自去看一看。
然而答案还是相同的。
“若真与国师有关,那想必是有着旁的羁绊了。”祝又樘讲道,眼中含着思索之色。
孙氏当年是参加选秀进的宫,在入京之前,一直生活在湖广之地。
他倒当真想过孙氏与继晓是旧识,故而今日才会出言试探孙氏的反应——
可他派去查实此事的人,至今也没得到什么线索。
到底孙氏未入宫前,家中父亲虽是书香门第出身,却不过是一名小小县令,且孙氏家中姐妹共有五六人,时隔久远,若想得知她与继晓私下有无往来,委实不易。
而至于孙氏是否因家人而受到了什么胁迫,不得已而为之,他暗下也曾细细查证过,这个猜测基本可以打消。
“会不会是为情?”张眉寿突然道。
她眼瞧着祝又樘似乎横竖没有往这上头猜——
若谈羁绊,为情也是有可能的。
“若往大胆了猜,炜儿生父的身份既是那般难以追查,未必没有可能是孙氏与继晓的孩子。”张眉寿正色说道。
却见面前俊逸非常的少年脸庞上顿时写满了茫然。
炜儿怎么可能会是孙氏和继晓的孩子?
这猜测,确是够大胆——小皇后倒也没有谦虚。
见他发怔,张眉寿也跟着怔了一刻。
下一瞬,却是瞬间恍然过来,蓦地抬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拍了一记。
“……是我糊涂了!”
祝又樘见状,笑着抬手,拿指腹揉了揉她的额头:“记岔了而已,犯不着对自己下此重手。”
“不是。”张眉寿忙地道:“是我忘记同殿下说了——上一世斩首后,实则继晓还活着!”
祝又樘脸上笑意微凝。
“我稀里糊涂总觉得殿下也该是知晓的,才一直未有特地说起。”张眉寿满眼恍然懊悔之色。
因一直清楚祝又樘也是重生的,二人又多番‘交换过秘密’,才叫她的潜意识里出现了这一处差错。
枉她还有模有样地纳闷他为何不往这上头猜,合着傻的人是她自己。
“无妨。”祝又樘回过神来,先笑着道了句:“非是什么大事,百密也有一疏——”
而后才问道:“只是这消息可属实吗?”
张眉寿点了头:“千真万确,我曾也是亲眼见过的。”
于是,将继晓后来投靠兴献王,之后却反被祝熜囚禁的事情,都与祝又樘说了一遍。
“他倒是真有几分瞒天过海的本领,倒是我大意了。”
“殿下方才说了,百密也有一疏,再者殿下自幼生在宫中,对那些旁门左道总归了解不多,少了些戒备也是情理之中的。更何况,继晓能逃脱,未必不是因为有孙氏这个内应。”
那时,祝又樘初登基,孙氏就已经坐上了太后的位置。
见她倒过来安慰自己,祝又樘颇有些想笑。
但前世继晓经斩首而未死这个消息,倒叫他想到了许多蛛丝马迹——那些他曾查到的细微线索,如今似乎都能对得上了。
包括炜儿的身世……
“继晓与孙氏究竟是否有勾连,眼下的证据似乎还不足以确认。”张眉寿讲道:“可若继晓与孙氏当真是里应外合,宫里宫外,定然也须得有人从中传信才行——”
孙氏作为废后,出不了宫,便是身边的宫女也极受约束。
“蓁蓁思虑缜密。”祝又樘夸了她一句,才说道:“先前顺着这条线,查了许久,却是查到了寿康宫。”
“太后娘娘宫中?”张眉寿听得大感意外。
第663章 救赎
祝又樘点了头。
“是一名普通宫女。”他说道:“只是刚查到她身上,玉粹宫之事还未公诸于众之前,此人就已经先一步没了——是因患有哮病之故。”
张眉寿微微皱眉。
这病症发作的时间,巧合到透着蹊跷。
“那时玉粹宫已经尽在殿下掌控之内,是如何还能将手伸到寿康宫中去的?”她猜测着道:“莫非是那宫女察觉到了形势不对,自行了断?”
祝又樘摇了摇头:“此人的底细经历我已详查过,应当只是一个从中传话的,不大可能知晓太多内情,更未必能有这般自行赴死的气魄。”
且其尸身,他已命明太医验看过,确是死于哮病发作,而无中蛊或中毒的迹象。
但足以引起哮病发作的条件,却是多之又多,挡不住有心为之——
“此人之所以被选中,兴许便是因其患有哮病。”祝又樘说道。
张眉寿点头道:“那寿康宫或许还要再继续深查。”
利用病症来灭口,想来多是就近之人所为。
祝又樘点头:“如今尚在暗查。”
只是还须徐徐图之,动作不能太大。
“殿下有此怀疑,可与太后娘娘明说了吗?”张眉寿问道。
寿康宫内若当真藏有这般居心叵测之人,那太后娘娘的处境无疑是有些危险的。
哪怕上一世太后娘娘并未遭遇什么变故,可今时不同往日,便只说宫内的局势,就已发生了太多变化。
祝又樘“嗯”了一声,道:“已同皇祖母暗中提过此事了。”
即便如此一来,兴许会打草惊蛇,引起对方戒备,可到底是皇祖母的安危更紧要些。
再者,寿康宫便是混入了别有居心之人,可到底是太后居所,若无皇祖母的准允,他暗中插手去深查,必然耗时耗力。
张眉寿听得放心下来。
实则,在她问出口之际,就已经料到答案了——到底他的为人行事作风,遇事权衡轻重的原则,她皆是清楚的。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何会选中寿康宫?”
按理来说,放眼整座皇宫之内,寿康宫的戒严程度,必然是排在前头的。
若想在寿康宫内安插或收买眼线,实属不易,且更易被察觉发现。
对方这般冒险,必然有着值得留意的缘故在。
“他们选上寿康宫,恰恰是想掩人耳目。”祝又樘讲道。
而这么多年下来皆不曾被发觉,便已经证明了对方的思虑与眼光,实则确是长远谨慎的。
听他这般说,张眉寿不禁问道:“殿下可是还查到了什么?”
她总觉得,依照他的行事作风来推断,他既然选择了将孙氏的事情摆到了明面上,交由皇上来解决,必然是已经掌握到了什么更为有用的线索。
而他方才也说了,那患有哮病的小宫女并不知晓太多内情——那么,她应当并不是那幕后之人直接与宫内联络的途径。
“是苍家老太太——”
祝又樘看着张眉寿说道。
“……”
猝不及防之下,听得此言,张眉寿面上神色凝滞,瞳孔一阵紧缩。
苍家老太太?
阿鹿的祖母……
“怎么会?”她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只下意识地低声问道。
且不提一心报效朝廷的苍伯父,单说阿鹿的祖父,本也是武将出身,官职虽是不高,当年却也是为了护住主将性命,而殉身于战场之上。
故而,在她印象当中,苍家满门忠心正直,是绝不可能会同这种事情扯上干系的才对……
祝又樘往下说道:“苍家老太太尤擅茶道,深得皇祖母欣赏信任,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入宫前往寿康宫作陪——这些年下来,早已成了一则不会引人注意的习惯。”
光明正大地出入皇宫,再借寿康宫内的眼线之手,将信传到玉粹宫。
张眉寿怔神间,忽觉有一只温温凉凉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地看向面前的少年,反握住他的手,道:“无碍,只是乍然听闻,着实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