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箭入壶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
四下尚且安静时,女孩子这声不算大的叫好声便格外醒耳。
苍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转脸朝着张眉寿所在的方向咧嘴笑了笑,露出一排漂亮的白牙。
齐章身边坐着的少年,也抬眼看了过去。
待见着那半靠着围栏、身穿柳青色衣裙的少女样貌时,不由地当场怔住。
怎么是她?
此时,楼中的议论叫好声正是此起彼伏。
“试一试手感罢了,真要比试,自然还要前辈们先请。”苍鹿说道。
‘前辈们’却是面面相觑。
伙计的声音此时传开了来:“诸位看官,尽可下注了。”
“姑娘,咱们要下注吗?”阿荔问道。
张眉寿道:“自然要下,将带来的银子全押阿鹿。”
输了也不打紧,全当是给阿鹿撑场面了。
阿荔连忙应下,将荷包里的银子并着一张银票尽倒在了托盘上,由伙计清点记录在册。
刘清锦见状,也跟着凑了热闹。
隔壁桌的小厮却有些犹豫。
公子竟要学表姑娘将带来的银子全押上,可公子究竟知不知道他到底带了多少银子?——连同银票在内,可足足有两千两……
且他听闻这投壶里的规矩,若遇到盲中和双耳之类,动辄还要翻倍呢。
几千两银子对宋家来讲虽不算什么,可当初老太爷离京时可交待了,吃喝可以,嫖赌万万不能,这投壶也算是赌吧?
于是,小厮悄悄只放了五十两上去。
苍家公子方才那一下虽投得漂亮,可保不齐只是走运罢了,且目不能视到底还是占了下风的——
而再看那几人,分明是个中行家老手,且厚着脸皮答应了以常投对盲投,这模样,摆明了就是来赢银子的。
他方才听着隔壁桌说话,可押了那其中一人三百两呢。
所以,押苍家公子,根本就是送银子啊。
两千两实在太多了些,白扔五十两也不少了。
如此一来,小厮也不必担心多输的问题,便也有了兴致和自家公子一同看投壶。
可越看,却越是茫然。
为何……一局十发,苍家公子皆投中了呢?
楼中的气氛随之高涨起来。
“又中了!”
阿荔拍手,兴奋地道:“姑娘快看,这可是叫双耳?”
此时,围栏边不少人已经惊得站起了身,探着头往楼下看。
宋福琪更是看得瞠目结舌。
他起初不过押着玩儿,却没想到当真押到宝了!
表妹身边……这究竟都是什么深藏不露的神仙好友!
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同表妹站在一处是怎么回事?
可这些不值一提的失落,很快便被赢银子的喜悦掩盖了去——
他是不缺银子,可一翻一合之下,可不是个小数目!
再有几日,祖父便要抵京了,到时他也好显摆显摆自己生财有道呢。
而他身边的小厮,此时已是欲哭无泪。
事已至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起初那稳稳一发入壶,根本不是什么运气使然!
果然,三局下来,胜者便是苍家公子。
四下已称得上嘈杂,押错了的多是唏嘘不已,少数没有风度者甚至已经开始骂骂咧咧。
这些人显然不是冲着诗会来的,没如愿赢到银子反而赔了本,自是心中憋气。
几个自认还有些权势的,琢磨着回头要教训那投壶少年一顿,好歹出一出恶气。于是便差了下人去打听,这是哪一家的混账小子如此不识趣。
“老爷,打听到了,是一位苍姓千户大人家的嫡出独子。”
几名男人互看一眼,均是失语了。
那要这么说的话,似乎也确实略有些不识趣的资本……
堂中,听着耳边的议论声,苍鹿神情平静地解下了蒙眼的黑布条。
众人只当他本领不凡,甚至年少轻狂,哗众取宠,可谁又能想象得到,他不过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赢酒工具而已。
“将酒送与与我邻桌的张姑娘。”
苍鹿对一旁说好听话的伙计讲道。
待将酒交给蓁蓁,他今日的差事便算是圆满完成了。
伙计应下来。
王守仁便扶着好友回了二楼。
桌上,宋福琪正看着托盘上被送来的银子出神。
“怎么只有这么点儿?”他困惑地跟小厮问道。
小厮硬着头皮笑了笑:“小的认为有些没谱儿,便没敢押太多……”
宋福琪听得顿时火冒三丈。
“你认为?谁要你认为了!”
他要表妹认为!
表妹认为的,一准儿不会出错——
他好好的一条发财致富路,竟被这蠢东西给拦腰斩断了!
少赢的那些银子,少说也够箐妹妹吃一辈子烤鸭了!
唔,说到这里,忽然就想吃烤鸭了。
就着这梅花酒吃,想来应当极不错?
“蠢货,去买五只烤鸭过来!”宋福琪气得一脚踹过去:“跑快些!”
“是是是……”
小厮抓了把碎银子,赶忙就去了。
此时,伙计捧着一坛桃花酒上了二楼。
只是还未能近得张眉寿那桌,却被一名绿衣丫鬟拦了下来。
“等等——”
第567章 不想离他远些
那丫鬟神情倨傲,看着伙计手中的那一坛酒,手指向自己身侧的雅座,道:“这酒我家姑娘要了。”
伙计先是愣了愣,心道怎还有如此不知规矩之人,然而面上却只能笑着说道:“客官怕是误会了,这酒可不是拿来卖的。”
“难道还当真只有两坛不成?”丫鬟冷笑着问道。
旁边的客人见状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伙计笑道:“确实只有两坛,若女客官想吃酒,小馆里倒是还有其它果酒——且皆是拿独家秘方酿制而成的,保管客官满意!”
丫鬟却竖起眉头呵斥道:“放肆!我家县主只想吃这梅花酒,谁要听你说这些无用的废话!”
县主?
伙计脸上笑意一凝,下意识地朝那雅座上看去。
他们这清平馆内倒不是没有招待过贵人,只是这般难缠不讲道理的,却是少见。
若他就此将酒送去,倒兴许能息事宁人,可如此一来,清平馆的名声和规矩便全然坏了。
况且,这酒是苍千户家的公子赢来的,若对方有意追究,他同样是得罪不起。
“这……”
伙计赔着笑,满脸为难。
此时,那戴着幂篱的女子出了声。
“我与张姑娘乃是相识之人,区区一坛酒,想来张姑娘应当不会吝啬吧?”
这道声音沙哑冷漠,叫人听之便觉不适。
张眉寿眼神微动,语气平静地道:“既是宴真郡主喜欢,拿去就是了。”
听她道出这个名讳,四下立即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阿荔更是皱紧了眉。
她家姑娘何时同这宴真郡主相识了?对方厚脸皮套什么近乎呢?
也就她家姑娘脾气好,够大度,愿意将这酒让出去——若不然,县主又有什么了不起,非叫她当场下不了台不可。
想到这位县主曾派人去太子别院中闹事,阿荔心中更添了不喜。
将这番对话听在耳中的王守仁和苍鹿却滋生出了异样的预感来。
总觉得……这般好说话的做派,不像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蓁蓁。
咳,倒不是说蓁蓁不好说话,只是无礼之人要除外。
宴真的眼神却冷了冷。
她固然也没想过如何遮掩,可张眉寿一语道明她身份的举动,仍使她隐约觉得有些被冒犯。
转念一想,兴许也只是有意借此当众与她攀关系而已——
呵,这样家世不上不下,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人,她见得太多了。
“张姑娘这般割爱,我便也不好独占此酒,不若借花献佛,邀张姑娘共饮此酒可好?”宴真语气淡淡,却仿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多谢县主美意,只是我从不吃酒。”
张眉寿语气仍无起伏。
这出乎意料的拒绝,使宴真眼神骤变。
她冷声说道:“那张姑娘便以茶代酒就是了——还是说,张姑娘存心不肯赏面?”
此言一出,仿佛四下的气氛都跟着彻底冷了下来。
二楼处众人的注意力,也皆被引至此处。
四周窃语声不断,多是不明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