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可与芩娘说明了?别叫她也生出误会来。”老太太说道。
张峦轻咳一声,道:“儿子先前在信中,已同芩娘说过此事了。”
论起绝不叫妻子生出丝毫误会来,他称第二,大约无人敢称第一了。
但此事并非什么大事,想来芩娘也就未有特地提前告知母亲等人了。
只是,母亲如今也芩娘芩娘地喊,看来他不在家中的这三年,芩娘与母亲之间相处得极为融洽嘛。
张老太太点了点头,未再多说什么,只看着儿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母亲因何叹气?”
张峦这句话刚问出口,下一瞬,就见老太太眼中滚出了眼泪来。
老太太声音颤抖,眼中既有心疼,也含欣慰:“这几年来,我儿想必是吃苦受累了……”
张峦愕然张大了嘴巴。
方才还嫌弃到恨不能将他扔出家门的母亲,转眼间就变成了慈母模样……
张峦艰难地适应了片刻,才得以去应对母亲这迟来的关怀与心疼。
在儿子的劝慰下,张老太太很快便平复了情绪。
母子二人由内间出来时,老太太昂首挺胸,轻飘飘地扫了蒋妈妈一眼。
三年前她怎么说来着——她儿子必是能守得住贞操的,半点也憋不死。
呵,无知的婆子,跟了她这些年,怎连这点儿看人的眼光都没有?
看来也不是人人都能近朱者赤嘛。
面对自家老太太强烈的报复心,蒋妈妈默默无言,兀自脸红。
一家人说笑至正午。
青桔走了进来,上前禀询道:“老太太,饭菜已备好,现下可要传饭?”
张老太太笑着点头。
一家人便移步去了饭厅。
“父亲不是说打酒去了?怎还不见回来?”张峦频频地往厅外瞧。
张老太太被他念叨得眼皮子直跳。
这疯老头子该不会又在外面闯祸了吧?
虽说二丫头有心,特地差了仆人相随,可老头子发起疯来,仆人哪里能拦得住?
老太太心里突突直跳时,只听得先前被她派去前院等人的丫鬟快步前来禀道:“老太爷回来了。”
见丫鬟脸色无异,老太太才放心下来。
张老太爷直接被带来了饭厅。
张峦忙迎上去。
“父亲,您这手中提的都是什么?”
“嘿嘿,这是我抓来的药,炼丹用的。”张老太爷将东西递给张峦,又看向身后累得气喘吁吁,才跟上来的仆人。
手中同样也提着大大小小的药包的仆人满心叹息。
老太爷的身子骨儿未免太好了些,他竟都追不上。
“祖父,您不是向我拿了银子,出去买酒去了吗?”张眉寿出声问道。
“酒在这儿,可打了满满一壶呢!”
见张老太爷从怀中掏出来的东西,众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巴掌大的小瓷瓶,竟就是他口中的满满一壶。
回想到打酒时的情形,仆人面色尴尬。
他家老太爷当场便将这小瓷瓶往人家柜台上一放,语气阔绰地道——给我打满!
他至今都忘不了那伙计脸上异样的神色,和两指捏着瓷瓶的动作。
老太爷没被当场轰出去,也是对方相当爱惜店铺名声的表现了。
“上好的女儿红,可花了我整整一文钱呢。”张老太爷将瓷瓶放到饭桌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张眉寿盯着那瓷瓶看了片刻,幽幽叹了口气。
见祖父还一脸邀功求夸奖的模样,她好半天才想出一句夸赞的话来——
第361章 范九的未婚妻
“好物贵精不贵多,您这酒打的,果真精致。”
除此之外,当真也不知道该怎么夸了呢。
好在老人家也很满意这个夸赞。
一旁的张峦眼神有几分复杂。
他怎么觉得根本父亲是骗了蓁蓁的银子,特地出去买药材了呢?
什么替他接风洗尘,根本就是个幌子。
哎,父亲这个玩弄心计的骗子。
张老太太反而一脸平静。
呵呵,意料之中而已。
英明如她,早让丫鬟另备了酒。
再者,即便这疯老头子真打了酒回来,她还不敢让儿子儿媳妇们吃呢。
一席饭吃得还算热闹和气,老太爷将他“那壶酒”也分了出去——
人均一滴。
……
午后,张眉寿正在院中摆弄花草时,阿荔走了过来行礼禀话。
“范九来了,说要求见姑娘呢。”
张眉寿直起身道:“请进来吧。”
说着,便转身去净手,后进了堂中坐下。
一身青布衣衫的范九很快进来,朝着张眉寿行了个大礼。
“奴才给姑娘请安来迟。”
张眉寿笑着道:“不迟,起来吧。”
说着,吩咐阿荔去搬了鼓凳过来。
“坐下说话。”
范九惶恐道:“奴才岂敢。”
“这几年父亲在信中屡屡夸你办事得力,你又长我五六岁,是当得起的。”张眉寿笑意盈盈。
范九眼眶顿时有些酸涩,道了声“多谢姑娘”,这才坐了下去。
他对大富大贵并无太多向往,只自幼便有一颗不安分的心,总觉得自己不该只做一辈子的小厮,兴许除了伺候人之外,还能有些旁的作为。
进了张家之后,他一颗心似乎才渐渐有了方向。
老爷给予了他赏识和信任,而当初不计较与邓家之间的过节,选择将他带入府的姑娘则除了这些之外,还给了他一份尊重。
被主家尊重,这是他之前从未敢想过的。
“不瞒姑娘,此番前来除了给姑娘请安之外,实在还有一事,想求得姑娘成全。”
范九说到后头,语气略有些不自在。
“可是你与那郝姑娘的亲事吗?”张眉寿笑着问道。
“原来姑娘已经知道了……”范九微微脸红。
“父亲不是已经答应了么,你还来求我作甚。”张眉寿语气含笑:“且等着将新媳妇娶过门就是了。”
“当初是姑娘不计前嫌,将奴才带进府的,此恩奴才没齿不忘。在奴才心里,姑娘永远都是奴才的主子。”他语气恭谨认真:“奴才成家,自要得了姑娘的同意,才能安心。”
阿荔在一旁讶然地看着他。
这范九,如今怎么比她还会拍马屁?
看来她又要提升自己了,若不然地位怕是不保。
做一位大丫鬟,尤其是屹立不倒、荣宠不衰的大丫鬟,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这等喜事,我自是没有意见的。”张眉寿说罢,问道:“只是不知你打算如何安置这位郝姑娘?若需在府外租赁居院,便去向我母亲说,她会让人帮着你们物色的。”
又道:“若有什么难处,同我说,或同我父亲说,都是一样的。”
“姑娘厚意,奴才感激不尽。”范九抬起头,说道:“奴才和郝娘商议过了,想求得姑娘收留。”
这句话,实则他在来时,仍是有些犹豫的。
但听罢张眉寿方才所言,却是下定了决心。
这样的好主家,处处皆为他考虑,他也需要做些什么让主家安心才对。
他将未婚妻子一并带进张家,便等同是要在张家生根了。
张眉寿有些讶然,还未来得及说话时,便听范九说道:“姑娘别看郝娘生得柔弱,性子却是飒爽的,做活也细心勤快。不单女红做得好,饭菜烧得好吃,力气也较寻常女子大上许多。”
咳,只是,吃起饭来,也一个顶俩就是了。
张眉寿听得险些忍不住笑了。
“你看中的人,自然是好的。”她问道:“只是,她家中父母可同意她卖身进张家?”
“郝娘的父母,在三年前湖州洪涝中,都已离世了……”范九轻叹口气,道:“她家中叔伯,欲将她卖与富商做妾,她抵死不从,打伤了叔伯,闹到了衙门。”
他便是在老爷升堂审案时,见到了郝娘。
那样看似柔弱却坚韧,将两位叔伯双双打伤的姑娘家,他一眼便喜欢上了。
有时候,缘分便是如此巧妙。
张眉寿轻轻点头。
“你们若拿定了主意,便去寻我母亲立契吧。”
范九应下,却又道:“奴才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且说。”
“郝娘想求见姑娘一面……”范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郝娘说,先前湖州洪涝时,灾民险些暴动,当日在云雾寺前,她曾在人群中瞻仰过姑娘仙姿,一直感怀在心,想亲自向姑娘叩谢救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