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241)

方才亲眼看到宁通被推入火池之内,当真别提多解气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继喂药之后,此番动手的人不是自己,没能做到一条龙服务。

“……公子,蓁蓁。”王守仁欣喜之余,又有疑问,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你们当真梦到过仙人了?”

他昨日还曾起卦卜算过,都未能算出今日会降雨。

原先他还担心蓁蓁会被皇上怪罪,眼下看来,是他多虑了。

“当然。”

答话的人是张眉寿。

她撒起谎来,向来是面不改色的。

王守仁不禁露出艳羡的神色来。

他生来患哑病,迟迟不能开口,是见了师傅之后,才得以开口说话,很快就成了旁人口中的神童——故而他一直认为自己佛缘深厚。

而如今同三天两头遇仙人托梦的蓁蓁比起来,他这一丁点儿佛缘简直是不值一提啊。

远处百姓们的欢呼声即便是隔着雨声,隐约也传入了几人耳中。

几人站起身,绕到背风的一面,推开窗子往外看。

窗外,雨珠成线,滂沱的雨雾随风倾斜。

张眉寿和王守仁苍鹿三个,都伸出了手去接雨水。

祝又樘站在一旁,眼中带笑地看着这一幕。

清羽皱了皱眉。

这一名老父亲看着三个孩子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祭坛之上,继晓尚未离去。

雨水打湿了他的僧袍,他却兀自立在祭坛中央,垂眸诵经。

大雨中,许多百姓皆围着祭坛跪拜了下去,神色虔诚,感激涕零。

面对着百姓们的跪拜和称颂,继晓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弥陀佛——贫僧实在难当诸位如此大礼,还请诸位,快快起身。”

“国师何出此言……您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是啊,若不是您,给大靖带来灾难的恶人只怕还要逍遥法外,以致大靖民不聊生……”

“贫僧忏愧。”

继晓看向熙熙攘攘、在大雨中仍不愿离去的百姓们,缓声说道:“此前因贫僧修行不够,以致在卜测的过程中出现了差池,险些让那一百八十一条无辜性命因此丧生——功过不可相抵,此乃贫僧的过失。”

百姓们议论纷纷间,有人大声喊道:“国师言重了!国师一心为了大靖,何错之有!”

附和声不断。

也有少部分人没有说话。

这其中,便有那些孩子的家人。

虽说孩子安然无恙地回了家,可万一宁通的事情没有被揭发呢?

到时,孩子们枉死,血流成河,而天灾只怕也难以解除。

说到底,大国师似乎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无所不能,本领通天。

大国师也有犯错说错的时候。

但在当下,他们自是不敢置词的,且这些与他们也没有了太大关系,眼下,天上下了雨,恶名昭彰的宁通被处死,这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值得振奋的事情!

然而此时,众人却又听得继晓开口道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

“阿弥陀佛,自今日起,贫僧自愿闭关三年,静思己过,为大靖祈福——”

百姓们惊诧不已。

大国师要闭关思过……且足足三年之久!

“大国师仁心,当真令人敬佩!”

“是啊……”

“这真是咱们大靖之福啊。”

在诸多议论声中,继晓带着一群僧人缓缓下了祭坛而去。

百姓们目送许久,复才冒雨纷沓离去。

大国师闭关三年的消息随着这场大雨,传遍了京城内外。

百姓们欢呼鼓舞之余,更有动容。

刘福将消息传到了昭丰帝耳中。

“什么?国师要闭关三年?”

刘福愕然。

原来……皇上事先也不知情啊。

“雨都求下来了,朕也没打算怪罪他,他闭什么关啊……”昭丰帝微微皱眉。

且不说这强行加戏博好感的行径,将他这个皇帝在这件事情上的风头都给抢去了,害得百姓只顾着称赞国师,竟将他如此英明的事实都给忽略了——

这个也就罢了,到底他又不是虚荣之人,可单说一点——大国师闭关了,谁来辅助他修行?

他遇到难事找谁说去?

如此说来,岂不又将他的修仙大业给耽误了么?

昭丰帝不由重重叹气。

难道是他近来表现太过英明,上天不舍得让他这么早成仙,还想让他在人间多做几年皇帝,造福苍生?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了。

做人真难,优秀竟也是一件麻烦事。

……

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三日,复才有休止的迹象。

这一日,有降罪的圣旨到了宁家。

宁通已死,而与其虐杀女子一案有关的下属仆人亦已被依法严惩。

只是,以宁夫人为首的宁家上下其他人等,坚称对宁通生前的恶行一无所知。

这话明眼人几乎都能分辨得出真假。

程然自也不信,可是,皇上已表达出了“不必深查”的意思,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到此为止。

好在皇上也没包庇得太过明显,故而才有了这一道降罪的圣旨。

圣旨之上,痛斥了宁家一门平日里行事嚣张之过,以此作为由头,将宁通四子,无论官职大小,皆各降一级;就连宴真郡主,也被贬为了县主。

宁夫人的诰命虽未被收回,可亦因治家不严之过而受到了一番严饬。

一时之间,宁家门庭冷清,不复往日光彩张扬。

而在此时,京中忽然又出了一件大事。

第311章 和离保命

定国公忽然进宫向皇上负荆请罪去了!

“定国公犯什么大错了这是?”

“没听说啊……”

上至朝廷官员,下到市井百姓,对此皆惊惑不已。

据说定国公自数年前致仕之后,便过上了醉心诗画,拜访好友,两袖清闲的日子,这样一位老国公,能有什么理由要去向皇上亲自负荆请罪?

别的不提,世家向来重名声,一把年纪负荆过市,任人议论,可是需要勇气的。

乾清宫中,昭丰帝听得此事,亦是费解。

“定国公可说了是为何事前来请罪?”

刘福答道:“回皇上,定国公只说要将此事面呈皇上。眼下,正跪在殿外等候皇上宣见呢。”

跪着等?

究竟是为了何事,竟值得定国公如此?

昭丰帝表示自己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了。

“快宣进来。”

很快,定国公便被小太监带了过来。

进来时,却是一瘸一拐地,但仍坚持行了跪礼。

“国公的腿怎么了?”昭丰帝下意识地问。

“回皇上,不碍事的,人年纪大了,跪久一些,免不了的。”定国公笑了笑,说道。

昭丰帝默然了一瞬。

怎么那么像是苦肉计呢?

以及,为何他竟从国公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苦涩?

“既是如此,快些平身吧。”

昭丰帝说话间,这才瞧见定国公背后背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嚯……竟还真有几支荆条!

“多谢皇上体恤,可臣心中有愧,当真不敢起身。”定国公跪在那里说道:“今日臣进宫,便是诚心向皇上请罪来了。”

昭丰帝只好暂时让他跪着,皱眉问道:“朕怎不知国公何错之有?”

不过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毕竟他最近也不曾看过那些弹劾人的折子。

“是朕斗胆想请皇上做主,让宁家赐臣的女儿徐氏一纸休书——”

定国公说话间,叩头下去,声音沙哑颤抖:“可这门亲事乃是皇上赐婚,臣有此意,便是大不敬,故而,臣特来向皇上请罪!”

昭丰帝:“……”

你不说谁知道你有大不敬的想法?

牢牢地憋心里不就行了,为了一个想法来请罪岂不是让君臣之间彼此尴尬?

所以,与其说是有了想法,倒不如说是主意已定。

哎,这些人啊,就喜欢玩儿这些弯弯道道的东西。

昭丰帝一时没说话,坐在那里沉思起来。

定国公也并未多说其它,只字不提宁家的过失,足显大家风范。

可是,昭丰帝却听到了低低的抽泣声。

昭丰帝神色诧异地看着低头抹眼泪的定国公。

堂堂定国公,亲自负荆前来请罪也就罢了,竟还忍不住哭上了——瞧瞧宁家把人好好地一个高贵世家老头子给逼成什么样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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