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求之不得,连忙退了出去。
一些品级不高的宫女太监,也依次去了殿外守着。
“母后究竟有什么心事?竟成了心病?”昭丰帝询问道。
“说来玄乎,哀家自昨夜做了一个梦之后,醒来便头痛欲裂。”太后边说边按着太阳穴的位置。
昭丰帝听得神色一滞。
母后也做梦了?
“母后梦见了什么?莫非是仙人?”
张家姑娘和太子梦见了也就算了,可母后都这么大年纪了,仙人撺掇着她凑什么热闹呢?
“真是仙人就好了,哪里还有头痛的道理……”太后摇头叹息道:“哀家梦见了一群孩子,男孩子个个十二三岁的模样,女孩子们年纪不一,却都好看地紧,就跟花骨朵儿似得……那些孩子拉着哀家一直哭,求着哀家救救他们。”
昭丰帝眼皮直跳。
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年纪不一的女孩子……
不正是即将被祭天的那群孩子?
“他们说,天上的神仙不收他们,他们不想枉死。”太后说着,眼角挤出了一滴眼泪来,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去擦。
“哀家一整日眼前都是那群可怜的孩子,越想头便愈痛。”
“儿子知道母后心肠仁慈……您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昭丰帝安慰道:“他们会被送到观音佛祖座下,有着享不尽的功德。”
太后一听这话,顿时露出头痛难忍的神色来。
“越说头越疼了。”
昭丰帝:“……”
他闭嘴还不行吗?
“昨夜哀家从梦中惊醒之后,还一直听得门窗作响……”太后最后说道:“那些孩子既眼下还好端端地,倒不知是哪路神仙帮着他们给哀家托了梦,又有这般警示……”
昭丰帝:“想是昨夜风大。”
太后抬眼看向他,眼神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与失望:“你回去吧,哀家这病不打紧……”
昭丰帝心情复杂。
一边说不打紧,一边却一副疼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母后真的好虚伪啊……
这种虚伪,让他压力极大。
毕竟有句话叫做心病还须心药医。
昭丰帝觉得自己被道德绑架了。
回到寝殿之后,昭丰帝揣着满腹心事,合衣躺下歇息。
太监将绣着祥云的织金床帐放下之后,吹熄了内殿的灯。
昭丰帝刚闭上眼睛,忽听得窗棂被击打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猛然睁眼,坐起身来。
“刘福!”
“奴才在呢。”
刘福带着一名小太监快步走来。
那敲击声还在继续,且十分密集。
“点灯,快去察看窗外是否有人!”昭丰帝催促道。
刘福连声应下。
殿内重新恢复了光亮。
“皇上,窗外什么都没有。”刘福回话道:“奴才已让侍卫在四周搜查过,亦未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
“可朕方才分明听到有声音,你们难道没听到?”
“奴才也听到了……”刘福眼中也有费解之色:“似乎一点上灯,那声音便消失了。”
“够了!”昭丰帝打断他。
越说越吓人了!
可是……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奴才已另行调拨了百名禁军,守在殿外,必不会有任何差池。皇上不必忧心,只管安心歇息便是。”
昭丰帝却冷笑了一声。
如果真有什么邪门的东西,禁军能拦得住?
况且——
“朕需要的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刘福听得头大。
这事儿他要怎么解释……皇上这不是逼公鸡下蛋吗?
“不然,再熄了灯试试?”刘福小心翼翼地问。
“熄灯!”昭丰帝一副不信邪的模样。
他若不将此事弄清楚,怕是睡不着了。
寝殿之内,再度变得昏暗。
“笃笃笃……”
声音传入耳中,昭丰帝头皮一紧。
刘福连忙带人推开窗子,可窗外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皇上,并无可疑之处……”
“这还不够可疑吗!”昭丰帝抓狂了。
却道:“将窗子关上!命人守在窗外盯着!”
刘福立即照办。
敲击声很快再次响起。
侍卫们的惊呼声随之传来。
昭丰帝精神一振。
这是看到什么了!
“皇上……是蝙蝠!”一名太监快步进来,跪地禀道:“成群的蝙蝠,在往窗子上撞!”
太监声音颤颤,显是觉得此景诡异莫名。
虽然弄明白了那声音的来源,可昭丰帝的内心并未能得到丝毫安慰,反而更慌了。
蝙蝠向来被视为不祥之物。
它们吃饱了撑的干点儿什么不好,为何偏偏来撞他的窗户?
昨晚还撞了太后宫里的。
是蝙蝠脑子有病,还是说……真是某种警示?
昭丰帝扶了扶额头。
坏了,他的头也开始疼了!
母后诚不欺他也!
此时,小太监进来通传:“皇上,陆千户求见。”
昭丰帝皱眉。
这个时辰陆塬不在家陪媳妇孩子,进宫来做什么?
“快传。”
第279章 皇帝的犹豫
陆塬走了进来,得见昭丰帝披衣坐在榻上,不由微微一怔。
这个时辰皇上不睡觉很正常,可既不在打坐也没有炼丹,就十分稀奇了。
“臣陆塬参见皇上。”
“直接说吧,出什么事了?”
陆塬便也就直接说道:“大永昌寺内的祭坛着火了。”
昭丰帝双目赫然瞪圆。
“祭坛着火了!”
好端端地,怎么会着火?
哪里着火不好,偏偏烧了祭坛——祭坛被毁,还如何祭天?
大永昌寺内的祭坛布局错综复杂,且从方位到阴阳都极有讲究,非是其它祭坛可以替代的。
“且据回报,火焰并非寻常的颜色,而掺有幽蓝之色,似同有鬼火隐现其中。”陆塬据实补充道。
昭丰帝闻得此言,再也坐不住了。
难道真是天意?
“宣大国师进宫!”
继晓听闻大永昌寺祭坛起火之事,原本已赶往了大永昌寺,如此一番耽搁,进宫面见昭丰帝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整整一个时辰的等待,几乎已经耗尽了昭丰帝所有的耐心。
“国师,祭天之事,当真足够周全吗?”昭丰帝上来便问道。
继晓听出他语气中的质疑之意,一时微有些意外,面上却并未表露出分毫。
“皇上,此乃上天旨意,贫僧不敢妄议。”
换而言之,顺应天意总不会有错。
昭丰帝沉默了一瞬。
“朕听说祭坛着火了,可查明原因了?”
“是寺中僧人不慎打翻了香油,后又沾了火星,火借风势而起。”继晓语气平静地道:“但并未造成严重损毁,稍加修葺,于祭天大典不会有任何妨碍。”
昭丰帝听在耳中,将信将疑之余,莫名觉得失望。
如果真的烧毁了就好了,那正好不用祭天了,便也不必让他来做这个艰难的抉择了……
这火既然都起了,怎么不干脆烧得再大一些呢?
不痛不痒的走水有什么意义?
昭丰帝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完全偏题。
“国师是否认为祭坛起火是上天警示?”
“偶然罢了。”继晓依旧不动声色。
昭丰帝干脆将太后被托梦的事情说了出来。
继晓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昭丰帝又将蝙蝠撞击窗棂之事一并道明。
“这些事情实在蹊跷,朕忧心此番以活人祭祀,是误断了上天的旨意。”昭丰帝看着继晓说道。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质疑大国师的决定。
大国师说了,此乃天意,可万一是大国师判断有误呢?
昭丰帝这样想着。
继晓眼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双手合十道:“陛下多虑了——您方才所说的那些蹊跷,应当只是偶然罢了,却深查下去,许另有原因。眼下最关键的是,贫僧可以担保,祭典之后,必有甘霖降世。”
好熟悉的话……
昭丰帝不由地想到了敢用性命做担保的张家姑娘和自家儿子。
同样是信誓旦旦地保证会降雨,张家姑娘和太子却说不必以活人祭天。
“兴许上天只是考验于朕,考验大靖子民诚心……并非当真非要以活人祭天。”昭丰帝自顾思索着喃喃道:“眼下得见诚心在此,便已除去了大靖之劫……三日后,说不定无需祭祀,亦会落雨也未可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