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198)

苍鹿听到这句话,遂也诧异地站起身。

太子殿下代替陛下闭门祈福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城内外。

祝又樘道:“此事说来话长。”

这显是托辞,王守仁心中有数,便也不再追问。

可耐不过张敬一心想要讨论朱家小公子的事迹,笑着道:“怎么,你们没听蓁蓁说吗?我们与朱公子先后抵达的湖州,此番在湖州,可多亏了朱公子相助——”

什么?

殿下去了湖州!

王守仁彻底震惊了。

震惊之余,他又生出了一种掉队的失落感。

湖州之地,蓁蓁一个柔弱闺秀能去得,殿下贵为储君也能去得……为什么他偏偏去不得?

而夜半时分,枕臂躺在床上无法入眠的太子殿下此时的想法,与白日里王守仁的心得莫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若同为“挺身而出”,王守仁娶得了,苍家公子娶得了……

那他……是不是也娶得了?

咳咳咳!

他就是自己随便想想,偷偷摸摸的那种,不算过分冒犯吧?

因为,今日他从小皇后那番言论中听出了许多弦外之音——这两个小竹马,小皇后只当是朋友之谊,兄妹之义,而无半分男女之情。

今时不同往日,兴许是前世一遭,将小皇后心中的许多感情已磋磨散了。

若是那样的话……他便不宜乱点鸳鸯谱了吧?

而不知为何,他初初听到那些话时,心中莫名有些欢喜。

他白日里几乎没有怎么开口说话,心神总是有些涣散,就连夜晚独自躺下,也忍不住细细思索着她说的那些话。

越想,心中的欢喜便愈甚。

坦诚来讲,他的悲喜向来极淡。

前世,他登基为帝,许多大臣暗下喜极而泣,他却无半点喜悦,只觉任重道远。

而无论是宁贵妃身死,还是后来他亲手将宁家治罪,他亦没有大仇得报的感觉,只觉是依律惩治,此举于社稷百姓有利而已。

甚至当初许多御史大臣进言,认为他对宁氏一族的处罚过轻。

这一世,因重生之故,他保住了生母纪氏一命,总算体会到了一丝喜悦,可那喜悦极淡,更多的是消除遗憾的庆幸。

若说与幼时日子过得煎熬有关,可那些事情,并不曾让他怨天尤人。

可是,他也当真不知开怀是什么滋味。

上一世,他时常梦见自己是一棵树……

黑暗中,祝又樘以拳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他亦是有心,会跳动的,岂会真的是一棵树?

他似乎在慢慢变得“健全”。

……

翌日,晚霞漫天。

几辆马车停在城门外,张敬带着王守仁和苍鹿向祝又樘道别。

“待处理完家中琐事,再邀朱公子来家中作客。”张敬笑着说道。

祝又樘施礼道:“晚辈荣幸之至。”

王守仁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殿下这态度怪怪的,下意识地看向清羽,却见对方一脸麻木无感。

张鹤龄和张延龄坚持要下马车,朝着祝又樘小跑过去,嘴里喊着“朱家哥哥”。

坐在马车里的张眉寿微微皱眉。

这两个臭小子又要缠着人家干什么?

阿荔伸手将张眉寿身侧的雕花车窗支开了一道细缝,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姑娘。

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丫鬟了吧?

“……”张眉寿被她看得不自在,却仍转过了脸往车窗外瞧去。

她看见张鹤龄两个送了一只锦盒到祝又樘手中。

一旁的清羽下意识地要接过察看,却被祝又樘不着痕迹地阻止了。

他垂眼含笑,亲自将锦盒打开。

“朱家哥哥,这是瘙挠,拿来挠痒可顺手了。”张延龄认真道。

张鹤龄瞥他一眼:“什么瘙挠,一点都不文气,这叫玉如意——朱家哥哥,这是我们买来的谢礼,多谢你教我们投壶。”

虽然他们每每输了一局便被被罚抄上一篇生字……可他们的投壶技艺真的大有长进!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大师的指点吧。

“这太贵重了。”祝又樘握着手里的铜柄镶金玉如意,说道。

清羽嘴角微抽。

可能是他的道行还是不够高吧,竟然还是被殿下的虚伪震惊到了。

“我们有得是银子呢!”张鹤龄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虽然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且还向三姐借了二两银子,可他还是努力摆出阔气的样子来。

可不能让朱家哥哥觉得有负担才好。

祝又樘不禁失笑。

他下意识地朝着张眉寿的马车看去。

张眉寿做贼心虚一般,立即收回目光。

阿荔忍不住捧脸——幼时懵懂,暗香浮动什么的……真的是太美好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祝又樘将玉如意收入锦盒内,交到清羽手中。

两个孩子高兴地点头。

“走吧。”张敬拍了拍小侄子的头。

施礼作别后,众人各自回到马车内。

马车向着城内驶去。

“你们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我怎不知道?”车内,张眉寿低声问。

第256章 背锅的三叔

“今日一早路过一个集市,在那里买的。”张鹤龄满脸认真道:“朱家哥哥教我们投壶,又这般照料我们,我们当然要礼尚往来。”

“三叔也送了朱家哥哥折扇呢。倒是三姐你,丝毫表示都没有,岂不显得不懂礼数吗?”

张眉寿微微一窒。

她竟沦落到被两个臭小子嫌弃数落的地步了?

“谁说我没有表示,只是还未准备妥当罢了。”她道:“我既要送礼,定是比你们用心百倍的。”

张眉寿此言并非是为了堵住两个小家伙的嘴,而是真心实意有这个打算。

即便他将屡次帮忙都称之为“凑巧”与“顺便”,可受人恩惠便是受人恩惠,于情于理都该承情。

抛去那些不着边际的猜测之外,她是真心感激他的。

……

马车驶入小时雍坊内,天色已经擦黑。

可张家门外仍旧有人在翘首等候。

纪氏刚吩咐下人将灯点上,就听见原本守在胡同外的仆人跑着来报信儿:“三老爷回来了!”

纪氏眼睛亮起,双手牵着儿女往前迎。

马车堪堪停稳,张敬头一个跳了下来,先朝着张峦和宋氏行了礼,再朝着纪氏快步走去。

“老爷回来了……”纪氏眼睛红红地看着他,脸上却满是笑意。

张眉寿刚被阿荔扶下马车,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就忽然被人扑过来一把抱住。

“你可是回来了!”

徐婉兮紧紧抱了她一下。

张眉寿冲她笑着道:“婉兮,你瘦了。”

“还不是担心你?”徐婉兮瞪着眼睛道:“你倒是胖了嘛!”

张眉寿不好意思地笑笑。

徐婉兮很快也笑起来。

胖了比瘦了好,证明蓁蓁兴许没吃那么多苦。

不远处,徐永宁瞧着这一幕,亦是咧嘴一笑。

“我先去跟我母亲说说话儿,估摸着,她定要骂我的……”张眉寿眼睛打量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宋氏,悄悄与徐婉兮讲道。

徐婉兮一脸同情担忧地点头,松开了她的手。

张眉寿走到宋氏面前,唤道:“母亲。”

宋氏皱着眉,二话不说,抓起她的手便往院子里走。

正一手抱着一个儿子的张峦见状连忙跟进去。

见宋氏拉着张眉寿走得飞快,张峦嫌身上挂着的两个儿子太过累赘,干脆将人放了下来,匆匆丢下一句:“自己走吧”,便快步追着宋氏去了。

万一媳妇生气,动手打女儿怎么办?

拦他是不大敢拦的……不知道代替女儿挨打行不行得通?

看着父亲心急如焚的背影,被丢下的张鹤龄与张延龄面面相觑。

他们好久都没见到父亲了,为什么这情形与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啊……

脸上的青紫还没消下去的赵姑姑同情地拉起小少爷的手,默默跟了上去。

张峦一路跟回海棠居,果然见宋氏正训斥着张眉寿。

“你知不知错?”

“女儿知错。”

“知错就好。”宋氏的声音陡然一软,将女儿拉到身前抱住,叹气道:“母亲知道这也不能怪你,都是你三叔的主意——可母亲这不是担心你吗?”

张眉寿听得眼睛微微睁大。

张峦脚下亦是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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