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186)

“那……太太何不也回宋家暂避一二?”赵姑姑道:“您便是光明正大地回娘家探亲,他们总也不好多说什么!”

“暂避?家中正值多事之秋,只怕这一避,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为何要给他们机会往我身上泼脏水?”宋氏眼神定定地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着老爷回来。”

况且,真较量起来,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如今她半点不迷糊,眼前也是清明的,真论起来,她可半点不怕大房那对蠢货!

没准儿不必等丈夫回来,她便能将家中这些碍眼的东西清扫干净了。

见宋氏一意认为张峦没死,和这幅与未出阁时一般要强固执的模样,赵姑姑心底酸涩难当。

她往前总说太太脑子里生了锈,可眼下她倒嫌太太脑子里的锈还是生得太少。

“那奴婢也跟着太太一同留下来。”

“不可,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不放心。”宋氏语气坚定地道:“今晚你便带着他们走,带上我的书信。”

说着,就命芳菊取来了笔墨。

赵姑姑背过身去,悄悄擦着眼泪。

……

次日午后,王守仁带着小厮去了苍家。

苍鹿穿一身枫红裙衫,将裙摆塞进裤腰里,又绑了袖子,正在院子里练剑。

“你这三脚猫的剑法,快别练了,我有要事与你说!”

王守仁语气焦急。

苍鹿立即收了剑,交到一旁下人手中,接过帕子擦脸,边往屋子里走,边与王守仁问道:“可是为了蓁蓁的事情?”

“你既知道,还有心思在这儿练剑?”

二人走进堂中,苍鹿命人将堂门一关,堂内顿时变得昏暗起来。

“蓁蓁兴许出事了。”王守仁走不安坐不宁的,“这些日子我早发觉不对劲了,即便真如徐二姑娘所言,是张二伯出了事,张家却也不该拘着蓁蓁这么久……”

又不做停顿地道:“还有,今日我特地留意着,鹤龄与延龄竟也不去私塾了!张家……十有八九是要有什么不太平的事情发生了。”

连他母亲也发觉了不对,今早还同父亲念叨来着。

可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们在明面上也是不便多做探听的。

“蓁蓁若非不在家中,便是出事了。”苍鹿接过话,却是极笃定的语气。

“你也这样认为?”王守仁皱着眉。

“不是认为,而是断定。”苍鹿神色担忧地道:“……我让人给她送去了豌豆糕,今早特地跟张二伯母问起,张二伯母竟说蓁蓁很喜欢,吃了许多。”

这些日子他见不到蓁蓁,隔三差五便会送些解闷的小东西或是她喜欢的小吃食过去,本是想逗逗她开心。

直到昨日里,他灵机一动,差人送了豌豆糕过去——

王守仁神色顿变。

“张家里的那个,只怕是个假蓁蓁……”

蓁蓁最为厌恶豌豆做成的糕点,这样的小事,张伯母兴许不知晓,可他们却比谁都清楚!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王守仁皱眉道:“且你方才竟还在练剑——你心中到底还有没有义气二字了?”

“我怎么不讲义气了?我可是担心得连午饭都没用。”苍鹿坚决不背这样的黑锅:“再者道,我练剑那是为了以防万一,好保护解救蓁蓁呢……”

王守仁不由沉默了一瞬。

没用午饭,那应当是真的担心狠了。

可临阵磨枪有什么用?

“可现如今急也没用,张家人有意瞒着,咱们也不能硬闯。”苍鹿忽然压低声音道:“我原本正打算练完剑去找你商议此事呢——”

二人默契十足,王守仁又极聪明,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咱们偷偷溜进去察看真相?”

苍鹿郑重点头:“待天黑了,咱们便行动。”

“好,此事你知我知,绝不能泄露出去。”王守仁边说,眼中便飞快地盘算着。

夜间,张家后墙下,却出现了一堆黑乎乎的身影。

苍鹿皱着眉不语,可对王守仁的不满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说好的“你知我知,绝不泄露”呢?

带上小厮把风且罢了,可为什么徐永宁和徐婉兮也来了?

王守仁将他拉到一侧,低低地道:“徐二小姐与蓁蓁也是交好的,有个女儿家跟着咱们一起,也不会有损蓁蓁名声。”

苍鹿点点头。

这个解释他勉强接受了。

“那徐二公子又是怎么回事?”他低声问。

“笨,当然是背黑锅了。”王守仁理所当然地道:“万一被发现了,有他在,还有咱们什么事儿?”

咳,他可没有强迫谁,这种事情大家都是你情我愿、心知肚明的。

苍鹿沉默了一瞬,复才道:“……好吧。”

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徐永宁此时正仰着头,发愁地问:“这墙这么高,怎么翻得进去?”

翻上去容易,踩着下人肩膀就行,可上去之后呢?墙内又无人接应。

王守仁:“谁说要翻墙了?”

翻墙是不可能的,太危险,他这么稳妥的人怎么可能出这种主意?

“那咱们怎么进去?”徐婉兮着急地问。

王守仁指了指墙下的一堆杂草。

徐永宁求知心切,立刻蹲下身将那丛杂草扒开——

“这里有个隐蔽的狗洞!”

徐婉兮诧异地看着他。

狗洞就狗洞,语气这么惊喜干什么?钻狗洞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她这么尊贵的世家小姐,怎么可能钻狗洞?

除非……别人先钻……

看着王守仁几人都依次钻了进去,徐婉兮连忙在心里改了口。

第241章 “怪力”

她咬着牙,动作笨拙地爬了进去。

而后,守在外面的仆人就听得洞内传出女孩子恶狠狠的威胁:“今晚之事,若敢说出去,我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徐婉兮这才起身,拿帕子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草屑。

“这么隐蔽的狗洞,你是怎么知道的?”徐永宁边走边问王守仁。

“我见张家老太爷钻过。”

“快别说话了,以免被人发现。”苍鹿低声提醒。

虽说他们为了谨慎起见,特地将时辰推到近子时才行动,按常理来说众人正该是沉睡之时,可加倍小心一些总没有错。

几人连忙噤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摸黑朝着张眉寿的院子走去。

此时,张秋池躺在床上,仍未合眼。

他早已熄了灯,却因心事重重而无法入眠。

黑暗中,少年人一双眼睛仍旧清澈,只是其中神色却闪烁不定。

他始终不知柳氏犯了什么错,才会被关入后院柴房,但他知道……姨娘自缢之日,也恰好是柳氏出事的时候。

但世间不会有那么多的“恰好”。

更何况,在那之前不久,他才查出柳氏外祖家长居湘西,而姨娘与父亲牵扯上的那一年,柳氏恰好就在湘西。

他知道,姨娘被逼自缢,必是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而柳氏不比他那身份卑微的姨娘,轻易了结不得,所以先有柳家人登门,后有柳氏被终日囚于后院。

柳家人像是默许了什么。

将一切默默看在眼中的他,本也以为柳氏的结局应与姨娘一般无二,可张眉妍不知因何被罚之后,这些时日一直耿耿于怀的大伯竟忽然将柳氏从后院带了出来……

而后,祖母昏迷不醒,家中的气氛变得越发古怪。

他常让范九在下人中去暗下探听,故而对下人们渐渐偏向大房的迹象已了然于心。

他作为家中身份尴尬的庶长子,似乎本不该过多掺和此事。

可是,除了庶长子的身份之外,他更是二房的儿子。

即便没有三妹临走之前的交待,他亦要尽力保护好母亲。

张秋池悄悄握紧了一直攥在手中的荷包。

待天一亮,他便去海棠居与母亲当面商量“应敌之策”——哪怕母亲并不愿见到他。

张秋池正深深思索之时,忽然听得一声“吱呀”的轻响。

似乎是从窗棂的方向传来的……

京城燥旱,他夜里总会将窗子留一道缝隙通风。

可这声音倒不像是窗棂被风吹动……

下一刻,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道黑影——旋即,他便清晰地察觉到……房里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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