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156)

“邱掌柜,不好了,快逃!有官差追过来了!”

那人身上鲜血直流,脚步踉跄着,显是冒死跑来给男子报信的。

“邱掌柜快跑!”

男子神色一凛,欲去扶住那人,可旋即就听到有一阵阵脚步声朝着此处传近。

“这边还有,全杀了,一个不留!”

官差的声音响彻在树林里。

“我不成了,邱掌柜你快逃!莫要再被我们拖累了!”跌倒在地的男人几乎是哭着朝男子喊道。

“走!”

已上了马车的张敬以手挡着马车帘,急声对男子说道。

男子稍一迟疑,红着眼睛咬紧牙关爬上了马车!

“万叔,快走!”张敬朝车夫催促吩咐道。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穿过密林,车轮滚滚,溅起一阵阵水雾。

马车越行越远,张敬频频掀开车帘往外看,见始终都无人追上来,不由松了口气。

他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

但且不提此人的慷慨大义令人钦佩,单说对方极有可能知道些有关二哥之死的内情,他便不能见死不救。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邱某若还能留下这条命,他日必当厚报。”

男子拿袖子擦干眼泪,朝张敬拱手作礼。

眼见前方便是城门,张敬此时也顾不得再多问。

待进了城,寻到了落脚之处再细说也不迟。

“等等。”

张眉寿忽然开口。

“先别进城。”

她先看了看男子,才与张敬说道:“官差既能找得到他们的落脚之处,不惜出城将人赶尽杀绝,想必也极有可能在各城门关卡处设下了埋伏——邱掌柜又是带头之人,其画像多半已交到了城门守卫手中。此时进城,无异于羊入虎口。”

到时城门守卫一拦,随便编造上一个罪名,性命便不可能保得住了。

且张敬一行人,十之八九也会被其连累。

张敬与男子闻言皆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顾着逃,竟根本没去细想这些可怕之处。

“小公子心思缜密,倒是邱某大意了。”男子定下心神,便道:“既如此,邱某暂先别过,来日再报今日之恩。”

“且慢。”张眉寿连忙道:“并非没有办法可想。”

此时若任由邱掌柜离去,他孤身一人,必难以躲过官兵的追捕。

况且,抛去大义不提,邱掌柜兴许还有大用处,这条命怎么看都很值得出手相救。

张敬看向扮作男童的小侄女。

却见小侄女看向了小厮模样的阿荔。

第203章 侄女的底气

阿荔福至心灵,当即拍拍胸脯道:“公子放心,此事就交给奴才了!”

半个时辰之后,张家的马车适才出现在城门前。

车夫慢下马车,等待查验。

“哪里来的?因何要进城?”城门守卫拿例行公事的口气问道。

张敬下了马车。

“我等自京城而来,是为了寻人。”

“京城?可有路引吗?”守卫皱眉问道。

“自然是有的。”张敬自怀中取出信笺:“请官爷察辨。”

守卫查验罢,便看向马车:“车里都是什么人?”

另一名守卫已经上前拿手中的刀鞘挑开了马车帘。

只见车内有一位小公子和一个小厮乖巧地坐在那里,另又铺了被褥,有一名擦脂抹粉的妇人拥被而坐,正拿帕子掩着嘴咳嗽着。

“母亲,您吃口水润润嗓子。”小公子端了茶水送到妇人面前,一边拿余光瞥着目光探究的守卫,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害怕。

“这是内人和犬子。”张敬面上答得平静,内心却涌出不适来。

侄女扮作儿子倒没什么,可要一个男人来装作他的妻子……这还真是让人难以忍受啊。

可好在这法子可行,一行人顺利进了城,找到了方便落脚的客栈。

从客栈大堂内,再被小二引着进了客房,这一路张敬都维持着搀扶“妻子”的姿态。

头上挽着发髻戴着钗环的邱掌柜身上裹着张敬的披风,落在别人眼中,只会觉得是丈夫爱惜妻子,而不至于叫人看出邱掌柜原本的衣着打扮。

待进了客房,小二离开后将房门一关,张敬便一把推开了邱掌柜。

邱掌柜也背过身去,气氛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张眉寿和阿荔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今日之事,实为权宜之计……咱们谁都不要说出去。”张敬轻咳了一声,尽量拿正常的语气说道。

邱掌柜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大家都是宁折不弯的直男,这种事情传出去,来日还怎么抬起头做人?

邱掌柜解下披风,卸下钗环之际,张敬连忙拉了张眉寿到一侧,悄悄叮嘱道:“切记此事万万不可与你三婶说起!”

若叫妻子得知了,指不定要怎么笑话消遣他呢!

且妻子知道了,必然要与岳父说,岳父那喝点儿小酒就口无遮拦的性子——没准儿就要传得整个一桐书院都人尽皆知。

到时他这教书先生做是不做了?

张敬思虑长远,张眉寿十分配合地点头。

“先去外面守着。”她转头对棉花吩咐了一句,继而看向邱掌柜。

几人围着桌子坐了下去,阿荔出去要茶水,邱掌柜适才将先前在林子里没来得及说的话讲了出来。

“那日又有一批赈灾粮送到县衙,按理来说,张主薄本该留在衙门里登记造册,可不知因何,却被派去了柳下村与官差一同救助灾民——那日雨下得极大,我亦带着铺子里的伙计前去救人,还交待了张主薄要多加留意……可谁知,后来就听闻张主薄为了救人,不慎被洪水冲走了。”

张眉寿听得抓紧了衣袖。

“邱掌柜可曾亲眼瞧见我父亲被洪水冲走了?”

邱掌柜摇头。

“可那个被救下的孩子我见到了,他亲口说救他的人被卷进了水里,一眨眼就瞧不见了……”

而三日之后,张峦的尸首在附近的一条河里被寻到。

“邱掌柜是疑心我二哥的死,是有人蓄意为之?”张敬眼神渐渐有些发沉。

“此事我不敢断言,只是觉得太过巧合,也太过蹊跷了。”邱掌柜道:“按理来说,从京城调拨而来的国子监监生,任的又是主薄之职,说什么也不该被派遣至洪灾泛滥之处亲自救灾才是。”

故而,这即便不是蓄意相害,至少也是做贼心虚——大约是那日又到了赈灾粮,县衙里的人为了方便做手脚,才会将张峦支开。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没有证据的猜测。

而事实真相,兴许只有张主薄自己清楚了。

张敬眼中神情明灭不定,脑海中亦是猜测纷纭。

张眉寿忽然站了起来。

先不猜了!

“邱掌柜,从此处去归安县,最快多久能到?”她问道。

相比于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她眼下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去亲自验证。

张敬也看向邱掌柜。

“本是不远,可如今许多路都被淹了,须得绕道而行。即便是现在动身的话,最快也要明日一早才能赶到。”

“邱掌柜不妨先留在此处暂避风头。”张敬说着,又看向张眉寿。

“蓁蓁也留下来,乖乖等三叔回来。”

且不说归安县受灾严重,流民无数,单说有那包藏祸心的县令在,他便不愿让侄女与自己一同前去冒险。

“三叔,我要去。”

“蓁蓁,这不是胡闹的时候!”张敬鲜少对侄女如此严厉。

张眉寿对他对视着,眼睛里看不出一丝退缩之意,语气定定地说道:“我能认得出父亲来。”

张敬听得一怔。

“三叔若不肯带,只管先走一步便是了。”女孩子不急不恼,一丝不苟的话语中却底气十足。

张敬气了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你连三叔的话都不听?”

对,这话是没出息,不比直接将侄女绑起来省事——可关键是,侄女身边的丫鬟和随从个顶个都是死脑筋,只听自家姑娘的吩咐!

那随从,一个人轻轻松松就能将他带来的六个大汉全部撂倒!

试想这样的情况下,侄女说话能没有底气吗?

“三叔,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其余我都听您的。”

这虚伪的话,让张敬听得想打人——须得知道,同样的话昨晚侄女才刚说过!

骗人都懒得换个新说法,这得多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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