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105)

说着,便将头脸埋在了手臂里。

苍鹿轻轻咳了一声,暗示张眉寿。

张眉寿拍了拍王守仁的背,轻声说道:“生死离别聚散乃常事,且你师父乃得道高僧,已是修成正果,做神仙去了……这是好事,你理应高兴才是。”

王守仁顿时直起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苍鹿满脸茫然。

他怎么听不懂蓁蓁在说什么?

“蓁蓁,你是如何知道的!”王守仁诧异地问。

他师父即将圆寂,乃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他一直守口如瓶的!

“你师父与我托梦了。”张眉寿小声地说道。

“当真……”王守仁有些怔怔地问道,却并非疑问,已是信了。

若非师父托梦,蓁蓁岂会得知此事。

“那师父他现下如何了?”

“已经羽化成仙。”张眉寿煞有其事地说道。

“那是道家的说法……”王守仁提醒她。

“……总之便是成佛了。”

“那他成了哪一路佛?”

“你师父他善根深厚,已修成佛祖座下弟子。”张眉寿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慌。

全当是对无名大师的美好祝愿了……

王守仁闻言欣喜之余,又觉得伤感:“我便知道师父必能成佛的……他自认也是十拿九稳,若不然也不会走得那般高兴了。”

师父走时,嘴里的佛语连哼带唱,全无半点伤怀,唯独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难受了许久。

但如今听到师父已经得偿所愿,他也就放心了。

放心之余,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五味杂陈的情绪翻涌而上,王守仁瘪着嘴巴,眨巴了两下眼睛,竟有眼泪淌了出来。

但他努力瘪着嘴,坚决不哭出声来——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张眉寿瞧得好笑,拿手去接他的眼泪,眼泪啪嗒啪嗒地打在她的手心里。

见她竟脑子有病一般玩起了自己的眼泪,王守仁愤愤又尴尬地移开脸,她的手却紧跟去又去接。

苍鹿则干脆拿手肘撑在桌上,以手支着下巴,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点点头,无声观摩感受着他流泪的模样。

一个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瞧”,一个接自己的眼泪……这还让人怎么哭!

王守仁仰面望着房顶,半是气,半是羞恼,终于哭出了声音来。

“呜呜呜呜,你们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

张眉寿和苍鹿离开王家时,天色已经大暗。

苍鹿压低了声音问:“蓁蓁,无名大师真的给你托梦了?”

“嗯……”

横竖除了硬着头皮承认之外,她也找不到其它理由来解释了。

“我觉得托梦未必准呢。”苍鹿说道:“我常常梦见有神仙治好了我的眼睛。”

“不过,但愿无名大师真的能成佛吧。”

他的语气很平常,甚至觉得有趣,末了还不忘祝愿别人。

张眉寿却听得心底发涩。

“阿鹿,明日你陪我出一趟城吧。”她忽然说道。

苍鹿先点头答应下来,才问她要去做什么。

“先不与你说。”

“好。”苍鹿笑着点头,也不多问。

二人出了王家,就此带着下人各回各家。

张眉寿近了张家,却瞧见了一名郎中从家中的角门里被悄悄地送了出来,颇有些掩人耳目的意思。

第137章 “吾家有女初长成”

家里谁传了大夫?且这般遮遮掩掩。

张眉寿心中疑惑,加快了脚步朝着角门的方向而去,欲看清那送郎中出来的是下人她是否认得。

然而此时,她又听得正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举目去看,竟又有一名背着药箱显是郎中模样的人刚从院内走出来。

“周郎中慢走。”送人的一名样貌普通的二等丫鬟,张眉寿一时想不起是哪个房里的。

只是这一前一后两位郎中被送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病倒了一片,一位郎中诊看不过来似得——

张眉寿直接带着阿荔去了海棠居。

如今是母亲管家,家中的大小事她必然多少都知道些。

然而她一进屋,便听到了一阵咳嗽声。

“蓁蓁来了。”宋氏的声音略有些咳后的沙哑,她拿帕子掩着口,吩咐芳菊将房内的窗户打开。

“我这两日有些伤风咳嗽,别再过了病气儿给你。”宋氏对女儿说道。

张眉寿这才知母亲病了,忙问她是否请郎中看过了。

“已是看罢了。”宋氏低声说道:“只是小病而已,你也不必与他人说……如今大房与那大管家一直找机会拿我的错处呢,要让他们知道我病下了,指不定又得去老太太跟前借机发挥。”

柳氏一直想将管家权夺回去,那处处阳奉阴违的大管家张福,便是柳氏的耳目。

张眉寿听到这里,便知道那被送角门送出去的郎中必是海棠居请来给宋氏看病的了。

“母亲最近可是太操劳了?”张眉寿小声劝说道:“起初母亲管家是为打发时间而已,真将身体拖垮了可不值当。”

若是如此,她宁可母亲不要这劳什子管家权。

“有你三婶处处帮我,算不上劳累。”宋氏摇着头:“管家不管家我本不在意,可有些人若想趁着你父亲不在家便拿捏咱们,我是断然不允的——”

她看不上什么管家权,但除非是她自己不要,而绝不能是窝窝囊囊地被人夺了去。

尤其是如今丈夫不在家中,她更得拿出二太太的架势来。

想到此处,宋氏眼中又浮现一抹担忧的神色。

“母亲可是放心不下父亲?”张眉寿轻声问道。

宋氏叹了口气,心道还是女儿细心熨帖。

她抬起手摸了摸女儿的垂髻,勉强笑道:“你父亲是朝廷派去历事的监生,吃住都在衙门里,我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再者说,朝廷已经下旨命各地州府调拨了米粮前去赈灾,想必局面是稳得住的……”

只是不知送出的家书他可收到了?

张眉寿知道母亲是不想自己跟着担心,才会说得这般轻松。

单看她眼底一片青黑,便知近日来没能睡过好觉。

但母亲如今秉承着“为母则刚”的想法,她也不愿戳破,虽心中也有些不安,可心知天灾非人为能干涉控制的,提醒父亲的信也已然送去了,如今只能静候消息。

张眉寿暂时按下此事,另又问道:“方才我从王家回来之时,瞧见有两位郎中被送出去,母亲请了一位,不知另一位是谁请去的?”

宋氏听得微怔。

“倒不曾听说家中有谁身子不适。”

她正要着赵姑姑去打听之时,却听得丫鬟来禀,说是张老太太请宋氏去一趟松鹤堂。

“这么晚了,老太太可言明了是为何事?”宋氏问。

“老太太本没提,但传话的青桔姐姐提了一嘴……说是好像大老爷跟大太太带着二公子找了过去,不单是二太太,连三太太也被请去了。”

“左右抓不到我的错处,看来是急得坐不住了。”宋氏冷笑着说道。

张眉寿看向宋氏,竟未从她略显憔悴的脸上看到半丝意外的神情,仿佛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张眉寿略微有些怔忡。

母亲好像当真变了许多。

以往听赵姑姑说,母亲自幼便极有主意,待到了议亲的年纪时,已能独当一面了——赵姑姑还说,若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磋磨着,母亲比之姨母也是不差的。

但姨母的性子并非全是天生,也少不了经历了磨难之后的蜕变,所以赵姑姑这话兴许有些夸大其词了。

可宋家的女儿,确实自幼个顶个儿的能干,没有哪个是棉花做的。

这句话,是舅舅曾说过的。

张眉寿想了想,也是认同的——哪怕母亲这些年来同父亲揪揪扯扯,满脑子装着情爱,满肚子盛着疑心,可她从来不是柔弱无用之辈,真换作柔弱的女子,哪儿来的力气在这条死胡同里苦苦支撑这些年?

这般势必要将自己、将敌人都统统磨死的韧性,也非寻常人能比的……

现如今母亲脑子里水应是哭尽了,倒干了,从死胡同里钻了出来,倒真也找回了几分赵姑姑口中那独当一面的风范。

张眉寿跟着宋氏一路往松鹤堂去,眼瞧着母亲稳得不行的模样,不由暗暗点头,点头罢,又觉得怪异——喂,她内心那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心得是什么鬼魅般的感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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