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要是不愿意让我进去,那我在外面也可以。”
时辰还以为傅霖琛是生气了才不肯开门,她屈腿坐在地上,委屈巴巴的一遍遍解释道:“对不起哥哥,今天中午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不想理你,更没有不想跟你玩,我只是……”
时辰歪头,小脑袋里过了好几个词语,但是没有一个能够描述出她当时的心情,小孩子词汇量实在少,她只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什么,索性直接跳过了。
“哥哥,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的房间是很特别,但是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过了许久,时辰听到屋里的人说了一句:“我知道。”
隔着木板,青涩又坚定的声音撞进她耳膜。
那天以后,时辰常常在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抱着洋娃娃坐在傅霖琛的门前跟他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就是时辰在自言自语,偶尔屋里才会附和的“嗯”一声。
“哥哥,你觉得今天中午的菜怎么样?是我和阿姨一起做的,不知道你觉得好不好吃。”
“哥哥,我想院长妈妈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吃饭,有没有想我。”
“哥哥,我今天在我的房间看到一只蚂蚁,黑色的,我没有敢摸它,后来它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跑进你的房间。”
“如果跑进你房间,是不是就说明我们两个房间有个洞,我给挖得大一点,你不用出门也可以钻过来找我了。”
时辰盘算着正美,突然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正在喝水被雷到呛的傅霖琛:“……”
后来的每一天,时辰都会抱着洋娃娃坐在傅霖琛的门前,跟他分享自己这一天所有的一切,甚至还会包括她今天喝了几杯水,吃了多少饭,渐渐的,傅霖琛开始适应这样的生活,也慢慢的和她交流。
黑暗的房间里,小男孩面朝门席地而坐,两个人隔着一扇门,一面黑暗,一面阳光。
“哥哥,我刚刚从窗户外面看到楼下有好多小孩在玩啊,其实我也想出去玩,不过,我更想和哥哥一起出去玩。”
“哥哥,你什么时候出来呀?我还看到秋千了,是一个胖哥哥装上的。”
“哥哥如果你出来,我们先去楼下玩,坐那个秋千,他们都摇的可高了,还有跷跷板,楼下还有个--”
“可是我不能。”
屋里的声音打断了时辰的想象,傅霖琛喃喃道:“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时辰问:“哥哥不想下去玩?还是不喜欢玩秋千。”
傅霖琛不想再听下去,时辰每说一句话都会有个声音在一遍遍的提醒着他,他们永远不会一样,他永远不会像正常人一样。
“时辰,回你房间吧,哥哥困了。”
小姑娘心思简单,单纯的以为他就是困了,时辰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小裙子上并没有染上的尘土,声音甜甜:“那你睡吧,我一会儿再来找你玩。”
然后,傅霖琛听到了旁边房间关门的声音。
傅霖琛依旧坐着没动,不知道她回房间会做些什么,会不会觉得无聊?应该不会吧,她自言自语都可以说一下午,怎么会知道无聊是什么,估计现在正和房间里的一群芭比娃娃玩的开心呢。
可时辰的话依旧一遍遍在他耳边回放,她想和他一起出去玩。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第一眼,时辰在傅霖琛心里就不一样,她抱着娃娃躲开人群的可怜模样,直到现在都印在他心里,她像另一个他,又不太像。
所以不管什么,他都不想让她失望一点点。
傅霖琛更像是在守护另一个,正常生活着的自己。
时辰回到自己的卧室,爬上床,小小的一只靠着床头蜷缩着,怀里依旧压着那个小时候生日那天,爸爸妈妈带她去买的洋娃娃。
都破了。
好无聊,除了和哥哥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第3章
晚上,傅双海盛了饭,照旧给屋里的傅霖琛送了去。
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一向沉稳的傅双海几乎是跑着出来的,他扶着餐厅的墙,嘴角快要咧耳后,伸出胳膊摆了摆:“琛琛说,把他药拿进去,他要吃!”
关黎拿着筷子抖了下,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而后她猛地放下筷子,激动的有些手足无措,慌忙道:“我去拿。”
傅霖琛这个样子有段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光,最让他排斥的,就是吃药这件事,医生给的回答模棱两可,但都知道,他这就是要自己放弃治疗,甚至有一次关黎不得已把药掺在饭里,都被傅霖琛连碗带饭一起摔在地上。
他就像只小狮子,没事的时候看起来温顺不已,一旦碰到他的逆鳞,整个人就会在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情况下瞬间暴躁。
主动吃药是他目前为止,为时辰,为另一个自己,迈出最大的跨步。
在每一次强忍着胃里翻涌的呕吐感,和心里无数次差点爆发的情绪后,傅霖琛开始了每天吃药的生活。
痛苦是一定的,傅霖琛在日记里写。
但希望结果可以是美好的。
在连续吃了两周药后,傅霖琛的情况明显有了好转,他已经可以接受偶尔在夜里拉开窗帘看几眼月亮,他在一点点走出来,这对傅家来说,是值得敲锣打鼓的好消息。
时辰还是像往常一样,会坐在傅霖琛门前跟他说话,内容从动画片到冰淇淋都有,但就是再没有提过一起出去玩的事。
“哥哥,我自己真的好没意思呀,如果你不想出来……”时辰咽了下口水:“那要不我进去吧。”
“我进去找你玩也可以啊,你不要总是自己待在房间里,院长妈妈说着这样对身体不好。”
时辰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荧光圈,不知道在那个黑暗的空间里能起多少作用。
“正好,我也有礼物想送给你,是院长妈妈买给我的,我特别喜欢,我觉得要是你的话肯定也--”
时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开门声打断。
傅霖琛冰凉的手握在冰凉的门把上,大概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他拉开门,却还是在接触到阳光的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整个人退到门后。
他开口,声音已经有些发抖:“你,想进来吗?有点吓人。”
时辰几乎是跳着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一溜烟跑进了他屋里。
关上门的一瞬间,陌生的黑暗让时辰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在这个七月中旬,外面阳光明媚的日子,居然打了个冷颤。
她举起手腕,看着绕在上面那个微不足道甚至不能称得上是亮的暗光,又抬头看了看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叹了口气。
时辰向右回头,在黑暗里凭着刚才记忆里傅霖琛的位置胡乱摸索。
忽然,右手掌心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吓得她差点大叫出声,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这是傅霖琛的手啊。
时辰不太懂,为什么这么热的天气会有人的手这么冰凉。
“别怕。”
傅霖琛拉着时辰慢慢走到床边,靠着床角坐在地毯上。
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时辰慢慢可以看得清楚这屋子里的陈设,和她想象的简直大相径庭,没有滑梯也没有旋转木马,基本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涂成黑色,她都害怕在这里面走路会撞到头。
时辰渐渐出了神。
其实傅霖琛知道会是这样,这个屋子,他从没指望会有第二个人理解,不说理解,如果不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他都要对那个人刮目相看了。
开门前,他脑袋里一直有两个小人在打架,黑斗篷的小人拼了命的要他开门,想和她接触,另一个白纱裙的小人拼了命的阻拦。
傅霖琛不知道谁赢了,反正他不顾后果站在了黑斗篷这边。
盯着时辰发愣的模样,他想,后果大概就要来了。
她会觉得他是疯子,会觉得他不是正常人。
他本来也不是正常人。
“如果你不想在这里待在这里的话,可以--”
“我没有不想。”时辰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在这里。”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太久没有感受过了,大概是有些感动的,黑暗里,时辰的眼睛忽闪忽闪,像一束光,就这么照在他眼前。
傅霖琛没有仔细看过时辰的眼睛,他没有这个习惯,猝不及防的对视更不在他的预料内,可就是这一秒,他像是看到了大海,又看到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