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雍,咳,你到娘身边来。”
梅纯如朝温维雍招招手,人生到了这个年纪,该看开的不该看开的,她都已经看透了。
她现在只想弄个明白,究竟谁才是她的亲生骨肉。
温维雍走到病床边,半跪着身子,握住母亲的手,眼神中全是浓浓的担忧。
梅纯如抓紧儿子的手背,力度之大,在他手背上抠出了几个小印子:“维雍,替娘好好查一查,米医生不是说可以验血型么?我想知道,到底谁是我的亲生女儿。”
“娘,你不想认女儿了么?温慧娟又黑又丑,怎么会是你的亲生骨肉。”
温慧君委屈的要死,她实在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被温慧娟挑唆了两句,就开始怀疑她们之间的关系了。
且不说医院变故,温维雍应下了母亲的请求,温广厚几人怀着怒气离开。
舒安歌在医院照应着,每天做各种药膳给梅纯如吃,自己也顺道补得珠圆玉润。
她脸庞变得圆润,没以前那么瘦削单薄,看起来倒和梅纯如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这些日子,梅纯如越看舒安歌,越觉得熟悉亲近,懊悔之意滔滔不绝。
如果三姑娘才是她的亲骨肉,那她这个做母亲的。这么多年来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在柳桂香手下受苦,该是如何的造孽。
自那日在病房中闹过一场后,温慧君就没在医院露过面。
温维雍劝她多到医院看看,换来的则是温慧君泪眼汪汪的指责:“大哥也讨厌我了对不对,你和母亲一样,都被温慧娟迷了心窍。母亲怀疑我不是她的亲生骨肉,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是你的亲妹妹!”
“慧君,你想多了,即便你和二妹妹抱错了,你仍然是我妹妹。”
温维雍一句话,气的温慧君差点晕过去。
她才不要做卑贱讨人厌的庶女,她是温家唯一的正牌千金。
温维雍咀嚼不出温慧君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是干巴巴的拿话安慰她,末了还劝:“母亲在医院养病,心思难免敏感些。你也别犯左性,抽出空到医院一趟,不愿意输血查个血型还是可以的。”
“不,我不要!”
温慧君抱着脑袋尖叫,脸部肌肉扭曲的抽动着。
“你啊。”
温维雍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为难。
二妹如此抗拒,他难道要绑着温慧君去医院抽血?
鹤市在华夏众多城市中,经济排行还算靠前,教育行业还算发达。
舒安歌在对比许多招生简章之后,决定报考振华高级学堂。
振华高级学堂属于男女混合学校,对于年龄限制不高,在北方很有名气。
这个年代许多人家思想还很保守,不愿意让女孩子和男生一起上学,怕闹出不好的风评来。
能到振华念书的,无论男女都出身于比较开明的家庭,舒安歌很看重这一点。
温慧君念得是女子学堂,舒安歌不想和她凑在一起。
入学考试不难,大约一百多人报名,不乏从外地赶来的考生,本批次一共录取二十人,竞争还是挺激烈的。
报名费一块五是不退的,考上之后,另交学费、书本费、住宿费等。
试卷发下来,舒安歌大致扫了下,难度一般,拿满分没什么问题。
她拿着笔认真答题,考场内其他人,一个个拧着眉头,时不时的要咬两下笔杆子。
还有人做到着急处,直接拿脑袋往桌子上撞的。
监考老师敲了对方桌子,沉着脸提醒:“肃静,不要影响其他考生。”
撞桌子的学生十七八岁,茫茫然抬起头,嘴唇边两撇青色胡茬,像两撮儿小问号。
天气燥热的厉害,咕咚咕咚的喝水声,和笔落在纸上的声音混在一块儿。
没有风扇,身穿体面制服的监考官热的满头大汗。
当考试结束铃敲响的那一刻,有人如蒙大赦,有学生当即就掉起了眼泪。
舒安歌收拾好文具,与监考老师道别后,慢吞吞的往外走。
录取名单将在三天后公布,不需要再进行复试。
考试持续一天,结束时天还亮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将校园装点的格外幽静秀丽。
有穿着靛青布衫的学生,在树下摇头晃脑的背课文,也不嫌太阳晒人。
也有学生聚在一起议论时事,一个个慷慨激昂,恨不能立即上战场。
“夫君,求求你不要抛弃我和可儿,我跪下来求你了。”
女子凄婉的声音,听得人满心凄惶。
舒安歌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挽着发髻,穿着旧式青色袄裙的中年女人。
第1919章 民国之要命的白月光18
中年女子背对着她,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的短发小姑娘,佝偻着身子抓穿长衫男子的人,看起来好不可怜。
许多学生驻足围观,李炳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当众扒了衣裳一样。
“程文娘,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不要带着可儿来学校闹,母亲会照顾她的。”
程文娘哭得更惨了,两只眼肿的像核桃一样:“夫君,你不要休我,求你别休我。我可以不打扰你,一个人带着可儿待在乡下照顾公婆。”
她真的很绝望,要不是无论可走,也不会偷偷带着女儿,从乡下逃出来找丈夫。
家里逼着她再嫁,婆婆要给可儿缠脚,豆丁大儿的孩子,就被逼着各种干活。
她愿意伺候公婆,干所有家务活,只希望可儿少吃点儿苦。
“够了,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你偷偷带可儿出来,爹娘他们知道么?”
李炳一个头两个大,他着实不懂,程文娘怎么就听不懂道理呢。
可儿不懂事,见娘亲哭爹爹发怒,自己脚又疼的厉害,也跟着呜呜的哭:“爹,我的脚好疼,爹爹,您别不要娘好么?”
为了让丈夫回心转意,程文娘脱掉女儿的鞋袜,露出她溃烂的脚趾:“炳哥,婆婆非要给可儿裹脚,她脚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
李炳愣了一下,单手背在身后:“糊涂,已经是新时代了,娘怎么能给可儿裹脚呢。你回去吧,过几天我就回乡下一趟,劝爹娘不要太拘着可儿。”
学生们都在一旁看着,李炳实在不想在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
“炳哥,我求你了,你就当可怜我,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程文娘哭得肝肠寸断,李炳神情冷峻丝毫不为所动:“文娘,我们在一起就是个错误。你大字不识一个,唐诗宋词一句不懂。我需要的是妻子,不是生育工具。”
在这个年代,进城之后抛妻另娶的文人,不独李炳一个。他好歹还给了发妻一些大洋做补偿,比其他人强多了。
学生们在一旁看着,虽然同情程文娘,但也理解先生的做法。
一个有文化的男人,如何跟大字不识的乡下妇女,凑合着过一生。
怪只怪包办婚姻害死人,让两人都深受其苦。
程文娘没文化,只是讷讷的重复:“你念书时,我在家种地织布赚钱,给你交学费。家里最难熬的时候,连锅都快掀不开了。我不识字,不懂文化,只求你给我一条生路。”
龌龊过往被前妻当众点出,李炳气坏了:“够了,你跟我过来,不要在人前胡说八道。”
他揪住程文娘的胳膊,想要拖拽着她离开。
程文娘也不反抗,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女儿,一脸渴求的望着李炳。
痴情女子绝情汉,舒安歌看的心情沉重。
她能预想到,李炳拉走程文娘后,将会发生些什么。
他不会心软的,对于变了心的男人而言,前妻就是恨不得一把拍死的苍蝇。
“等一下。”
舒安歌开口唤住了李炳,他正觉困窘,被陌生少女唤住后,心中格外不自在。
“什么事。”
李炳口气不太好,舒安歌看着他的眼睛,有礼貌的说:“我要跟程娘子谈一谈。”
程文娘抓着女儿的手,不安的看着眼前清秀温婉的小女生。
“我叫温慧娟,你要是走投无路的话,可以到中法和爱医院找我。”
程文娘更惊了,她狐疑的望着舒安歌,不太明白她话中意思。
“记住温慧娟,中法和爱医院。”
头一次来鹤城的程文娘,对陌生人深怀戒心,但不知怎的,对于留着短发的少女,本能的有些亲近。
或许是因为她的目光,不像其他围观者那样,充满同情的同时又有几分怒其不争的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