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问题?”俞疏桐起身抽过账本翻开一页,指着上头的进项,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买的?谁买的?若是送礼为何没标明是谁送的?”
俞疏桐又朝后翻了一页,指着上面记的红珊瑚、翡翠等珠宝饰物,“还有这些,这些都是谁买的,哪儿来的?潘管事别以为我小就不记得自己家库房里都放了些什么东西,更别想糊弄我!”
“小姐,这是老爷吩咐人记上的东西。”潘管事目光飘忽。
言外之意,俞疏桐不记得实属正常。
“我爹吩咐的?”俞疏桐冷笑着把账本翻到一月到三月的进项,“这也是我爹吩咐的?”
“我爹年前就去北海出公差了,潘管事的意思是我爹身在北海,还指挥着府里的大小事务,但他却连一封信都不曾写给他的女儿?”
俞疏桐合上账本使唤春雨道:“去把我年前去国公府时让人抄录的账本拿来!这些多出来的东西,究竟是谁放进府里的,对比一番,自然清楚!”
“小姐确确实实怀疑我?”潘管事着急了拉住春雨,对俞疏桐道,“这些账目是老爷私下吩咐的,小姐不知道,但也不能往我头上扣帽子啊。”
“我怀疑潘管事,难道潘管事不想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吗?”俞疏桐疑惑道,“等春雨把账本拿来,咱们就知道我家究竟有没有过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到底是他人塞进来的,还是我爹私下吩咐你的,不就都清楚了吗?”
她瞥了眼潘管事的手,“潘管事还不快放开春雨?等她取了账本回来,潘管事身上的嫌疑自然可以清洗。”
俞疏桐咄咄逼人,潘管事抓着春雨的衣袖松了紧,紧了又松,始终下不定决心。
俞疏桐笑了笑,“既然俞管事不愿诉诸苦衷,也不想洗清自己的嫌疑,我也不等潘管事了。”她转向寒露,说道,“去把账房的账本都拿过来,逐个清点!但凡有问题的地方,记下来,等我回来咱们再细细算!”
“我出门这段时间,还望潘管事好好思量,究竟想要怎么个死法。”俞疏桐轻笑着说道,“我记得潘管事家中有个儿子,如今在何处念书啊?”
听俞疏桐提到自己的儿子,潘管事面色顿失,当他想开口时,俞疏桐却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
第64章 玉珠
俞疏桐神态自若跟着望春阁的管事走进后院,立定后福身一礼,淡淡道:“世子万安。”
“坐。”藉秋风点了点石桌旁的石凳。
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个铜盆,盆里盛着清水,俞疏桐不着痕迹地扫了眼铜盆,揽裙坐下。
藉秋风取下腰间戴着的青玉珠,说道:“这是定国公府上吴姨娘的玉珠。”
话音刚落,玉珠落水,声音沉闷,珠子打到铜制盆底翁翁响动。
俞疏桐眼含不解,藉秋风为其解释道:“这水参了碱,玉珠泡过折浦花,遇碱水会发红。”
俞疏桐轻声道了声谢,仔细观察水中的玉珠。果不其然,片刻功夫,玉珠渐渐转为红色,青红混杂,颜色不再如之前通透。
“这……果真有折浦花?”俞疏桐取出玉珠,用帕子裹住擦干,又见红色缓慢退去,“恕民女无知,折浦花有何用途?”
她前前后后二十多年的经历,从未听过折浦花这个名字。
藉秋风应是知道她不认识,她刚问出口,就为她解了疑惑:“对常人无害,但对女子腹中胎儿却是至毒之物,在前四个月均可致其死亡。国公府吴姨娘佩戴此珠时日已久,效用减弱,如今这胎虽能保住些时日,但活着生下来是不可能了。”
也就是说,吴氏这胎只能是死胎,至于能保住多久,还要看运气了。
俞疏桐抿了抿唇追问道:“这折浦花于常人无害,只于胎儿有碍,那怀着胎儿的人会否有影响?民女的意思是,会否……累及妇人寿命?”
吴氏上辈子在她入国公府的时候已经形容枯槁,等她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没了人样,她走后,也不知吴氏究竟活了几个春秋。
“滑胎次数多了,自然会损害妇人身子。”藉秋风说着取出一张纸,递给俞疏桐道,“你若实在担忧那吴姨娘,用这个方子给她养着,可保她十年寿命无虞。”
纸上写着一副药方,所需药材平常可见,俞疏桐收了药方再三感谢藉秋风,末了便准备告辞。
俞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处理,这次扔下潘管事出来会见藉秋风,一是藉秋风是世子,她不能耽误,二是想晾一晾那潘管事,等她回去一并处理了府内账目上的事。
如今时间也差不多了,俞疏桐起身预备开口请辞,谁知藉秋风兀的问道:“俞侍郎贪污的消息已传回京城,你打算如何应对?我在北海的人传回消息说俞侍郎的罪名似乎已经定了。北海的官员咬死雪灾赈灾银下拨时数量不足,俞侍郎恐怕……”
藉秋风未尽之言,俞疏桐听得明白,但她不觉得她爹会出事。即便真有事,她也会让这件事变成虚惊一场。
“劳烦世子关心,此事民女自会放在心上。工部修补北海堤坝的事民女也帮不上忙,只能据自己所知告诉世子一声:但凡有贪污亏空,账目必然有蹊跷。不过以世子的聪慧,想必早已想到。”
俞疏桐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藉秋风望着她的背影怔了半晌,低头一笑,又听院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他抬头看去,俞疏桐立在不远处双手捏着帕子,低声道:“世子可否告知折浦花的出处?”
俞疏桐半垂着眸子,有些不好意思。她方才想着吴氏和她爹,竟把重要的事给忘了。
幸而藉秋风不在意,大方告诉了她。
回府时,翠儿已把晚膳摆好,就等着她回来了。
俞疏桐用罢晚膳,漱口洗手,让人撤掉碗碟,上了两盏茶,请潘管事过来一叙。
却说那潘管事自从白天被俞疏桐责问了一番,战战兢兢,坐立不安食不下咽,忧愁如何向小姐交代账上的事。
库房的账确实有问题,但并非出于他自愿。俞敬则对他有恩,陷俞敬则与不义之地,非他所愿,但关及自己儿子,他也只能听人之命行事了。
妻子早逝,这儿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他自己也不能再有子孙,这儿子便是他唯一的血脉,若这儿子出事,他如何向已去的妻子交代,又如何向地下的先祖交代。
潘管事看了眼房中念书的儿子,在院中长吁短叹,此时下人来喊他,他一抬袖子抹掉头上的虚汗,跟着去了俞疏桐的院子。
桌上摆着两盏茶,俞疏桐占着一盏,另一盏搁在桌子边缘,茶盖虚掩,缝隙里掺着茶香的热气直往出钻,似乎要顶开茶盖。
潘管事视线落在茶盏上,俯首问道:“小姐请我来是……”
“潘管事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过了多久?三四个时辰的功夫,潘管事就把白天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俞疏桐微蹙眉头,自责道,“看来是我和我爹的疏忽,竟然没注意到潘管事年纪大了,记性也跟着没了。账目上的问题,也怪不得潘管事,对吗?”
“不不不,是我的错。”潘管事摇头道,“是我没记清账目,不关老爷和小姐。是我担不起这个责任,没有及时向老爷和小姐禀告。”
“哦?”俞疏桐松开茶盖,嘴角扯起一抹笑容,问道:“潘管事承认自己有意添加账目了?”
潘管事一惊,抬头望向俞疏桐,但见她眸光深邃,似能看穿人心,心头微悚,连忙否认道:“不、不是,是我记性不好,没记得自己何时添加的账目,并非有意添加。那账目的来头,我也不清楚,小姐明察秋毫,万莫冤枉我啊!”
“潘管事这话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账目的来头你不清楚,何时添加的你也不清楚,那让我去找谁?”俞疏桐轻笑道,“俞府里的账目从来先过潘管事的手,再过我的手。我去国公府前,是这样。怎么我去了国公府,账本让二婶代为管理,潘管事就开始糊弄了事了?”
俞疏桐压低身子笑着问道:“是欺负我不在府中?还是你担大包天?”
“不敢!我不敢!”潘管事失声叫道。
“潘管事不敢什么?说清楚些,我也好判断你是不是真的不敢。”俞疏桐直起身子,抿了口茶。
“我不敢糊弄了事!那账目都是定国公府的人过来让我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