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却不知那高僧便是千佛寺的方丈,跟着就去了。
两人到的时候,释缘在院中摆棋,见到两人并未意外,“两位施主请坐。”
“多谢大师。”林致双手合十回了释缘一礼,坐到了他对面,正面对着棋盘。
俞疏桐自然而然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围观两人下棋。
林致棋风温和,释缘棋风千变万化,你来我往见,林致有些吃力,便开始乱了。
释缘放下最后一枚棋子,双掌合十,“施主承让了。”
“是大师棋艺高超。”林致道。
“施主心思紊乱,本不该此时下棋。”释缘笑道,“是我占了便宜。”
“大师谦虚了。”林致露出一丝笑容。
“施主若心有难解之结,不若一刀剪开,倒还干脆。”释缘说道,“不过看样子,施主舍不得剪,那便只能慢慢解了。”
林致低头沉默着,斗笠下藏着的脸上尽是哀叹。
“施主也不想慢慢解,那就无法了。贫僧也无法了。”释缘微笑着收起棋盘上的棋子。
黑子是黑子,白子是白子。
“施主若为难,不若去后山转转,或许会有收获,贫僧与这位施主还有话要说。”释缘道。
“后山?”林致愣了一愣,千佛寺后山?
“是,后山。施主一直往北走。”释缘给她指了一个方向,便不再说话。
林致只得顺着他指的北方往后山走。
林致一走,俞疏桐便开口了,“方丈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你爹的事,贫僧在寺里也听说了。”释缘道,“施主往那紫薇深处去,也是因你父亲,对不对?”
“对。”俞疏桐揽裙坐到棋盘对面,重新与释缘开始对局,“方丈让林姑娘独自去后山,不怕出事吗?”
“施主不都安排好了吗?贫僧也只是按着施主的计划行事。”释缘笑了笑,落子,在棋盘上与她厮杀。
俞疏桐下棋下得渐渐入了神,一颗心扑在棋盘上,想赢,但释缘却好似一个熟练的引导者,专门引着她走。她的棋路渐渐不受自己控制,开始跟着释缘的引导走。
最后释缘落子,她输了。
“大师果然棋艺高超。”俞疏桐笑了笑,不得不认输。
“贫僧沾了年纪的光,比施主大个十几二十岁,自然赢得多,输得少,若是在这个年纪还输得多,那贫僧就得问问自己这些年都做什么了!得好一番反思才行呐!”释缘笑道。
“说得也是。”俞疏桐点头道。
“不过以施主的年纪,也该像贫僧这样,有失便该反思,而非一心找回损失,这就本末倒置了。”释缘似乎话里有话。
俞疏桐不想往深的问,只是点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
释缘也未曾强求,棋盘一收,挥了挥手道:“施主该去追另一位施主了,再不去,该打起来了。”
俞疏桐一愣,也顾不得再说什么,赶忙追着林致的脚步去了后山。
找到人的时候,果然如释缘大师所说,该打起来了!
林致冷着脸转身要往回走,她身后的薄世清却拉着她苦苦哀求:“你听在下把话说完!”
“有什么好听的!”林致甩开他,迎着俞疏桐而去。
第142章
“你就不能听在下把话说完吗?”薄世清快步拦到林致面前,语速飞快道,“你明明说让在下去你家提亲,你会说服你父亲,为何临到头来反口说不曾心仪于在下?你是怕拖累在下吗?在下都不怕,你又怕什么?”
“你还真是自作多情!”林致一把推开他,便走边说,“我即便样貌不好,家世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你一介书生,还痴心妄想想与我成亲?你也不看看你够不够格!”
“你说这些话是想让在下死心?在下都说了,我不怕因林家而被拖累,在下只要你与我成亲。成了亲,你就与林家无关了!林家的罪名就算要满门抄斩,你活着,林家就还有希望,为何要拒了在下的求亲?”薄世清甚至把与自己成亲的好处都摆到明面上了,林致却像被激怒了一般,言辞激烈。
“我并非贪生怕死之人!我林家有难,我自然该与父母同甘苦共患难!与你成亲摆脱林家?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畏首畏尾的人?”林致越说越怒,甚至想抬脚去踢薄世清,但终究没踢下去,而是重重踩在地上,借着力道撞开他,与俞疏桐一道往千佛寺走。
“致儿!”薄世清愣在后方,无力地喊道。
“如何?”林致猛地转身,厉声道,“我已有婚约在身,不想再与你纠缠,置之不理便是对你的恩德!你还不知好歹来见我?即便见到我又能如何?我也不会与你一介穷酸书生成亲!我吃惯了山珍海味,戴惯了金银珠宝,这些东西你给的起吗!给不起就别来找我!”
“以往你都看轻那些山珍海味,说那些东西虚而不实,还不如家常便饭来得好。更别说金银珠宝,你若真喜欢金银珠宝,为何穿着素朴?你说的话没有道理,在下为何不能来找你?你与在下往来的书信,在下每一封都珍藏着。相信你也是如此!你的心意在下看重,在下的心意,你又如何会轻贱?往常都是你对在下说要重视你,如今轮到在下了,你却不肯再回首过去了?”
薄世清言辞恳切,想让林致回想起他们往日的一点一滴,书信中的情意也罢,往日的只言片语也罢,都是他们之间的独有的东西。
林致与他断绝往来,否定了他们的以往,如果是因林家有难,她怕拖累自己,他大可入林家,与她同甘苦共患难!无惧他人闲言碎语!
“致儿!”薄世清不禁又喊了林致一声。
林致一声不吭,拉着俞疏桐往回走,任薄世清在身后说什么,她都不曾回头,远远将他甩在身后。
俞疏桐感受到林致颤抖的手,便回握住她道:“你怎么了?”
“无事,许是山上冷,我冻得发抖。”林致会说。
“你与薄世清是何时有的联系?我记得你们上次在沈家画舫上还针锋相对,怎么听他说你们好似书信来往了许久,情意也颇深。如果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你……不回答也罢。我只是这么一问。”俞疏桐道。
“无碍,问便问了,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与他自沈家画舫之后,便有了些往来。他文采不错,便时常写些文章给我,请我批改,或是阅览。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没想到他对我起了心思,想与我成亲。我倒是没想那么多,还以为他对我没什么,只是寻常的笔下朋友。谁成想他竟然在文章中夹杂了情意。自上次我发现之后,就与他明说了,让他不要再来找我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是纠缠不休。”
林致解释了一番她与薄世清之间的事,俞疏桐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且不论他二人谁说的真,谁说的假,自己的眼睛总不会也能看出假的来。
林致对薄世清分明也有情意,方才她口出恶言,贬低薄世清时,袖中的手在不停颤抖。薄世清站得远,看不大清,她就站在林致身旁,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你不喜他纠缠,那我们就快回去吧,明日一早就下山回京城。”俞疏桐与她携手回了千佛寺的落脚处。
第二日不再逗留,径直回了京城。
俞疏桐与林致分开后,回了俞府,打了声招呼便去隔壁的萧府,看望薄世清的情况。
昨日林致口下并未留情,薄世清神态凄然,想必今日不会太好。
果不其然,还未进院子就闻见酒气熏天。萧赞站在院子里大骂薄世清:“老夫当初就该把你一脚踹下马车,让你摔死!要不然今天也不会有你霸占着老夫的书房!还在里面喝酒!怎么不喝死你!喝酒伤身!喝酒误事!你这是喝酒要误命!误的老夫的命!”
“师傅,您别喊了,喊了里头也听不见。”俞疏桐莞尔一笑,过去拽了拽萧赞的衣袖,让他消消气。
“你来了,你们前儿不是上了千佛寺,那林家二女儿说什么了,他今天就成这样了?也不对,就是昨儿一回来,把我后厨所有酒都搬了出来,一坛一坛往嘴里灌,看那架势,人都快泡酒里了。”萧赞摇摇头,叹了口气。
俞疏桐将千佛寺的情况跟萧赞说了。萧赞听罢,指着书房里头:“你瞧瞧他!人都不要他!他还要死要活的!死了谁开心?你看看这人!珍惜自个身子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