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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七十里外,驿站二楼第三间房里,灯影晃动,藉秋风半靠在床头,闭目养神。风声掠过,石子撞上窗扇,他猛地睁开眼睛,屋中不知何时多了位青袍男人。
“信物。”
那人朝他伸手。
藉秋风靠在床头未动,浑身紧绷,“敢问阁下是谁?”
“楚随。”
藉秋风眉头微皱,楚随是谁?
楚随又道:“老乞丐。”
藉秋风一惊,眼前这人是前几天给他送信的老乞!他起身颇为熟稔地道,“原来是你!”随即他表情一敛,问说,“什么信物?”
“证明你身份的信物。”
“本世子需要什么证明身份的信物?”藉秋风展开折扇,攻向楚随。这老乞丐改头换面跑到他面前要信物,他凭什么给?他横着扇面划向楚随的脖颈,他的折扇本就是武器,可攻可守,楚随赤手空拳,挡无可挡。
岂料这毫无悬念的一招,楚随看似随意的一抬手,便夺走了他的折扇,破了他这一招。他劈手去夺,楚随转身绕到他身后,给了他肩膀一下,说道:“腕上无力,还想抢东西。”
藉秋风回身抬肘撞向楚随,并张手去抓他的手腕,楚随腕部翻转拿住他的胳膊,单手反剪住他,另一只手刷地展开折扇。
“你到底是什么人?”藉秋风寒声问。
折扇正面画着一幅枫叶寒蝉图,背面写着一首清秋词,楚随一寸寸看过折扇,闻声扫了他一眼,说:“不关你事。”
“你抢我的扇子,说不关我事?”藉秋风后踢一脚,楚随撒手后撤,合上扇子,丢回给他说:“还你。”
藉秋风接住折扇,来回看了几遍,抬头就见楚随正往窗边走,“站住!”
“你方才说信物,是这个?”他举起折扇问楚随。
楚随点了点头,便不打算与他交流,推开窗扇,一阵疾风射来,他侧首去看窗框,一枚铜钱没入窗框深处,仅留下小半边弧度。他回身问藉秋风:“何意?”
“你是什么人?这折扇你从何得知?”藉秋风逼问道,折扇是他母亲的东西,而他母亲失踪十年,从未有消息传回。他垂眸掩下闪过眼底的暗芒,这人看起来二十七八,不知是何时接触过他母亲?他母亲又为何会告诉他折扇的事?
楚随偏头,可有可无地道:“我是什么人与你何干?你从何得到这折扇,我便是从何知晓这折扇。”
“你见过我娘?”藉秋风不自觉向前跨了一步,问道。
“你娘是谁?我只认识这把扇子。”楚随一脚踏上窗框,飞身离开了驿站,留下一句话说:“拿好扇子,会有人来找你的”
藉秋风未留神,人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楚随回了俞府,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掠进了翠儿的房间,把自己定到床边,拧眉苦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
他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指尖感受到一丝可疑的湿润,他沉默半晌,掏出手帕擦了好几遍自己的手指,总算没有口水残留了。
床上翠儿一个大翻身,被子刺溜掉到了地上,楚随盯着脚边的被子,弯腰捡起来,给她盖了回去。
翠儿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打了个颤,去摸被子,有个人把被子递到她手边,她随口说了声:“谢谢了。”
楚随五指微张,想把她从床上揪下来,最后还是忍住了。
给自己拉好被子的翠儿总算察觉出不对了,她猛地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老色鬼!”
本打算离开的楚随,听见这声“老色鬼”,脸沉了下去,抬手就把翠儿的被子甩出了房门。门外一声闷响,翠儿反应过来,抬脚朝楚随踢去,却让人拿住了脚,动弹不得。
他能制住自己的腿,还能制住自己的嘴吗?翠儿张嘴就骂:“老色鬼!我卖身契还在小姐手里呢!你想干嘛!”
“嘁。”楚随睨着翠儿道:“我要想要,随时都能拿。”
“那你去拿啊!你去啊!”翠儿破罐子破摔,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谁知楚随听了她的话,当真丢下她,去拿了卖身契来,上面盖着她的手印,无可辩驳。
翠儿指尖微微颤抖,气的,“你、你偷东西!”
“这不就是我的东西吗?”楚随淡淡道。
一语激怒翠儿,她揪起枕头,砸到楚随身上,枕头套里满满的荞麦皮,她这一砸,里头的荞麦顺着枕头角上的破口,撒了楚随一身。
荞麦皮缓缓从楚随身上滑落,他低头看着翠儿,微微一笑。翠儿被他这笑吓呆了,心想这人是不是气糊涂了?她套上鞋,噔噔噔跑到门边,正要溜出去,就发现身边多了个人。那人面无表情,眼神幽深,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插上了门阀。
作者有话要说:
采访一下,你为什么不是来无影去无踪?
楚随:来的时候主人不知道,不用打招呼,走的时候主人知道,要打招呼。
哦,还挺有道理。
第14章 张家(1)
俞疏桐一大早起来就看见翠儿一脸怒容,叉腰站在院中与楚随对峙。楚随满不在乎,沏了壶茶搁在院中石桌上,喝口茶看一眼翠儿,如此反复。
两人听见门响,皆转头看她,她瞧着两张茫然的脸,莞尔一笑道:“翠儿,咱们去张家!”
住在留鹤街的人都知道,张员外好色,家中美妾不知凡几,还养了不少外室。这天一辆马车停到张员外家门口,走出一小美人,看见的人都认为这是张员外的外室上门示威来了。这都不知道第几个了,不过一刻钟,张夫人肯定拿棍子出来轰人。
看热闹的等了一刻钟,没等到张夫人赶人,倒等到了张夫人腆着笑脸将人请了进去,着实稀奇。
张夫人请进去的不是别人,正是俞疏桐。
张府副厅,她与张夫人寒暄了一番后,直言道:“张夫人,昨儿想必拜帖已经递到你手上了,我也不啰嗦,李拙的卖身契,你开个价。”
张夫人一听这话,笑脸一收,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说道:“俞小姐,不是我不卖,是这人不值得买啊。实话不瞒你说,李拙在我们府上,名声都臭了!他偷东西不止一次两次了,偷主子的东西,偷同屋的东西,只要能卖钱,他什么都偷!你要买这么个人回去,别说你买回去心里不踏实,我们这卖的人心里也不踏实,你说是不是?”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们不卖了?俞疏桐笑容温婉:“这我知道,我看中的也不是他会偷东西,而是他有情有义。张夫人,李拙的妹妹让他爹卖了,他不顾自己做人的底线去偷东西,连番被抓也没舍弃妹妹,不是有情有义是什么?我买下他,他偷的东西,我一并帮他还了,绝不让张家吃亏!”
一听她要帮李拙还债,张夫人立马笑开了,可一想到李拙那会勾人的妹妹,笑容又淡了几分。
俞疏桐见她面有动摇,让翠儿拿出两百两银票,搁到桌面上,“这点银子不算多,张夫人先收下,等李拙偷东西的帐算清了,我再将剩下的银子一并给你。”
张夫人摸走桌上的银票,瞟了眼俞疏桐,又不舍地放了回去。李拙兄妹俩一个勾引她家老爷,一个偷她家东西,她正要出手教训,怎么能为了几百两银子就放走?钱随时都能赚,这两个贱人走了可就找不回来了!她端端正正做好,轻咳了一声,说:“这银子我不能收,人我也不能卖给你。俞小姐知道,做买卖要讲诚信,坏了的东西卖出去,咱良心上也过不去。”
“可我买的就是这坏东西。”俞疏桐拨了拨茶盖,笑容未变,“李拙会偷东西这事咱们双方都知情,怎么会失了你的诚信?张夫人是怕我买回去,再反过来讹你?这张夫人不必担忧,我家是户部侍郎俞府,我要讹你,我爹还如何在朝堂上混?”
她把户部侍郎这个名头搬出来,给张夫人施压。
张家是京中富豪,手中握有京郊几百亩地,若是得罪了她,这几百亩地怕是就要出问题了,更别说这些地里,还有些来头不正当的。民不与官斗,若不遂了她的意,她在土地上给他们使绊子,他家还要不要吃饭了?张夫人想到这一层,心里踌躇。
俞疏桐见她略有些犹豫,便借机推了她一把说:“李拙在张家已经废了,夫人也不会用他做事,白养着这么个人,夫人不是更亏?不如将他卖给我,我替夫人管教他,夫人还能赚上一笔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