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酒(34)

作者:水中刀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夏宇淡然依旧,并不居功。

“如果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程真还在发表感慨,“阿廖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对你好了,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对你更好一点?”

“这样就很好,我很满足。”

“如果我是个女的,能为你做的事就多了,要是个才女,那就更好了——给你作诗,画画,以你为主角写本小说,拿下文学奖,让你的名字陪我刻在奖杯上……就算我什么才华都没有,还能跟你领个证,让你名正言顺地……”

“程真——”夏宇再也听不下去,“我不要那些。”

“那你要什么?总得要点什么?”

“要你,我要你就够了。”

这句话程真听得太多,忍不住抱怨:“你能换点新鲜词吗……”

夏宇笑了:“对我没新鲜感了?”

程真没有办法,每到这个时候,总得身体力行地证明,他把夏宇这种行为视作撒娇,虽然他从不承认。

“我要送你个礼物。”

程真用手指划着夏宇心脏的位置,喃喃地说。

他所指的礼物表现出来,是买一套房子,虽然他只能负担得起很小的面积,却是一个对下半生的寄托。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能给夏宇什么承诺,任何一种契约都是局限的,与其用那些抽象的条文,不如用这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给他一个踏实的安全感,这是程真一贯的逻辑,简单粗暴。

“一定要本人来吗?我带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不行吗?”

“不可以的,先生。并且,银行转账的户名,要和房产证上的名字是同一个……”

在售楼小姐的再三解释下,程真只好放弃“惊喜”计划,他给了售楼一小笔钱,让她把那套房子替他保留几天。

从售楼处出来,他就直奔省二院,想趁银行下班之前,去给夏宇转账,一秒钟也不想耽搁。

但他没有找到想见的人。

几个小时前,急诊科转来一位昏迷的男性开放性骨折患者,潘怀铭照常让夏宇上台拉钩。患者伤情很复杂,出了不少血,最低血压只有二三十。手术室里一度安静,只剩下吸引器抽血的声音。

每个人身上都溅了血,夏宇一直凝神注视着伤口,一滴血突然迸进他的眼睛。巡台护士马上给他用盐水冲洗,大家还是吓了一跳,潘怀铭打量着那位枯瘦的患者,回头问了一句:

“术前四项出来了吗?”

“没有。”

“可别是个……”

所谓的术前四项,就是乙肝、丙肝、梅毒和艾滋病的检查,潘怀铭的话只说了一半,因为接下来的话,在场的人都懂。原则上,每台手术之前,一定要给患者做这几项检查,但检查结果至少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出来,遇到紧急情况,大家就只能硬着头皮上台。

那个病人瘦得病态,所有人一心抢救,都没留意,听到潘怀铭这么一句,大家的心都悬了起来,手上的动作都变得加倍谨慎。他们不时用余光瞥一眼夏宇,后者的表情依然沉静,仿佛无事发生。

手术结束,夏宇去打了一针免疫球蛋白,还没回值班室,就听见潘怀铭在吼人:

“家属呢?怎么还没到?警察那边有信了吗?”

他在走廊站了一会儿,莫名地不想迈进那扇门,过不了多久,术前四项的结果就会摆在桌上,像一张判决或赦免。

一个和患者一样瘦削的年轻男人在他身边晃了许久,不时把目光探进值班室。

夏宇抬头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是家属?”

“不是,我不是……”年轻人连忙否认,但他仍不打算离开,还试图侧面打听患者的情况。

夏宇心下一动,生出一个猜测:“你是他的朋友?还是那种……‘不合法’的家属?”

年轻人突然愣住,随即黯然地点点头。

夏宇顿时明白了一切,柔声安慰他:“我是参与手术的医生,他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那个年轻人的表情有点奇怪,好像没有得到安慰,又好像带着难言的痛苦,他死死地盯着夏宇的脸,眼泪夺眶而出:

“对不起。”

“没关系,我们已经在联系他的家人……”

夏宇还想继续安慰他,那个年轻人却一再地说对不起,用袖子抹着眼泪跑进楼梯间,飞快地逃走了。

“夏宇,你进来。”

潘怀铭亲自打开门,面色比那个年轻人还要复杂。

参与手术的医生都在,没有人说话,都默默地看着夏宇的眼睛,虽然他们早已习惯他那双与众不同的蓝眼睛,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直直地注视着它们。

“刚才我给检验科打了个电话,”潘怀铭的语速从来没有这么慢,小心斟酌着用词,“你也别太害怕,这种事的概率太小了,真要遇上,你都可以买彩票了。”

夏宇静静地站在原地。

“那个患者……艾滋病抗体阳性。”

——————

36 人间徘徊

程真问遍了所有人,每个人都对夏宇的去向含糊其辞,新来的实习生说漏了嘴,一句“潘老师带他去防疫站领药了”,让他顿时生出一丝不安。

“领药?领什么药?”

他真再三追问,实习生却不肯说下去。程真在走廊等了很久,才看见潘怀铭独自回来,上前打了声招呼。

“哟,程真,又把水杯拍碎了?”潘怀铭的脸上看不出异样,照旧调侃。

“潘叔,我找夏宇。”

“夏宇?你找他有事?”

“嗯,挺急的,他手机没人接,我就想他是不是在手术……”

“夏宇请了个假,我就让他先回去了。”

潘怀铭的话明显和实习生不一样,程真分不清是谁在说谎,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随他走进主任办公室。

“潘叔,他们说你带他去领药了,我能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潘怀铭看了他一眼:“你管这事干什么?”

程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愣在那里。

“回去吧,这不是该你操心的,今天我有点忙,你改天再来玩。”

潘怀铭半推半赶地把他送到门口,程真被关在外面,心中莫名焦躁。这时他又看到那个实习生,顾不上礼貌,直接把他拉进楼梯间。

“到底怎么回事?”

“老师没跟你说?那我就更不能说了。”实习生有点不高兴。

程真一把将他推在墙上:“告诉我!”

实习生也不甘示弱,反手拨开他的手。两人在楼梯间撕扯起来,最终,程真把他按倒在地上:“求你了,告诉我。”

“你有病……”实习生挣扎无果,嚷着要报警,“你是他什么人?凭什么跟你说?”

在旁人看来,程真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可他又不能说出实情,那会直接断送夏宇的前途。他被实习生的眼神扎得心脏一疼,手不知不觉地松开,实习生立刻把他掀开,夺门而逃。

程真追回走廊,就见他正在向别人抱怨,再也没法问下去,便磨磨蹭蹭地下楼,路上又拨了几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一直等到深夜,都不见夏宇回来。

第二天,第三天,依旧不见夏宇去上班,电话也已经关机。到了晚上,他再也等不下去,出门拦了辆车,直奔夏思危的家,敲开门:

“夏叔,夏宇来过吗?”

夏思危把他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屋,说了句“没有”,就要关门。

程真连忙扒住房门:“夏叔,我找不到他了。”

“你都找不着人,我就更不知道了。”夏思危又想下逐客令。

“您别关门,我有件事想问您……”

“你说。”

“今天下午,我去医院找夏宇,他们说潘叔带他去防疫站领药,您说,这是什么药,连二院都没有,非要去防疫站领呢?”

夏思危的表情突然凝固,缓缓地吸进一口凉气:“你进来说话。”

几分钟后,程真和夏思危坐在茶几两端,中间是一部手机。夏思危刚和潘怀铭通过电话,那些不能对程真说的话,对他就没有一点隐瞒。

夏思危已经无心追究程真与夏宇的关系,整个人陷进沙发,木然盯着手机发楞。

一直沉默的程真忽然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恍惚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

“夏叔,我得找到他。找不到,我的命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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